夷洲北岸,惊涛拍岸。
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咸腥的海风带着劫后余生的湿冷,吹拂着刚刚经历风暴洗礼的沙滩。两艘伤痕累累的海船,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残骸,歪斜地搁浅在礁石嶙峋的浅滩上。船体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撞击凹痕和巨大的撕裂口,桅杆断裂,船帆破烂地垂落。浑浊的海水不断从破洞涌入船舱,水手们正拼命地用能找到的一切东西堵塞漏洞,呼喝声在空旷的海滩上显得格外微弱。
孙绍在亲兵的搀扶下,踉跄着踏上这片陌生而坚实的土地。脚下的沙砾粗糙而潮湿,混杂着破碎的贝壳和不知名的海草。他脸色苍白,额头包裹的布条已被渗出的鲜血染红,华丽的锦袍被海水和污渍浸透,紧紧贴在身上,狼狈不堪。他顾不得整理仪容,猛地推开搀扶的亲兵,踉跄几步,贪婪地呼吸着带着草木泥土气息的空气,仿佛要将肺里残留的海腥与恐惧彻底置换出去。
“夷洲…终于…到了!”孙绍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却又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他环顾四周,目光所及,是高大茂密、树种奇异的原始丛林,是远处连绵起伏、云雾缭绕的黛色山峦,是嶙峋怪石间流淌而下的清澈溪流…一片原始、蛮荒,却生机勃勃的景象。
“少主!此地…确如古图所言,乃天赐沃土!”步骘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他同样狼狈,长衫下摆撕裂,沾满泥污,但那双深邃的眼睛却闪烁着精明的光芒,快速扫视着环境,“背山面海,地势险要!丛林茂密,物产必丰!若能立足于此,休养生息,联络旧部…”
“立足?”孙绍猛地打断他,眼中劫后余生的喜悦迅速被冰冷的警惕所取代。他猛地抬手指向不远处的海面,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悸,“子山先生!你看看那是什么?!”
步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靠近他们搁浅船只的一片黑色礁石群中,几块最为巨大的礁石上,赫然残留着数道巨大无比的、绝非天然形成的…撞击与抓痕!那痕迹深入岩石,边缘光滑,如同被某种庞然大物用坚硬无比的巨爪生生犁过!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其中一块礁石的缝隙里,还卡着半片巨大的、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边缘扭曲断裂的…鳞片?!
那鳞片足有磨盘大小!呈暗金色,质地非金非石,布满玄奥的天然纹路,却蕴含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重与古老气息!仅仅是远远望着,都能感受到一股蛮荒凶戾的威压扑面而来!
“这…这是?!”步骘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想起了“飞鱼号”那诡异的沉没,想起了风暴中隐约感受到的、绝非风浪的恐怖撞击…
“我们不是第一批访客!”孙绍的声音冰冷刺骨,他走到那块卡着鳞片的礁石旁,不顾亲兵劝阻,伸手用力去抠那半片鳞甲。鳞甲入手沉重冰凉,边缘锋利如刀,残留着一丝淡淡的、如同深海巨兽般的腥气。“‘飞鱼号’…恐怕也不是触礁那么简单!这夷洲…藏着东西!能撕裂海船、留下这等痕迹的…绝非善类!”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孙绍的心头。复起的狂喜瞬间被浇灭大半。他意识到,这片看似避世沃土的海外之地,其凶险程度,或许远超想象!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带着惊惶的呼喊从丛林边缘传来!
“少主!步先生!不好了!我们派出去探路的兄弟…在林子边…遇袭了!”
孙绍和步骘心头剧震,猛地转身!
只见几名浑身染血、丢盔弃甲的士兵,连滚带爬地从茂密的蕨类植物丛中冲出,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他们身后,密林深处,传来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嘶嘶声,以及…某种沉重物体碾压灌木的声响!更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土腥与…硫磺味的腥风,从林中弥漫出来!
“什么东西?!”周泰(他竟也幸存下来,此刻正带人警戒)厉声喝问,拔出了腰间的断刀,挡在孙绍身前。
“怪…怪物!”一名逃回的士兵瘫软在地,语无伦次,指着密林深处,眼中是彻底的恐惧,“好…好大的蜥蜴!不!是蛇!披着金甲!刀…刀枪不入!喷…喷火!阿虎他们…瞬间就…就化了!”
披金甲?喷火?刀枪不入?!
孙绍和步骘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化不开的惊骇!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那半片巨大的暗金鳞片上…难道…
“戒备!结阵!”周泰的怒吼声打断了他们的思绪。他顾不得伤势,指挥着惊魂未定的残兵败将,在沙滩上仓促组成了一个防御圆阵,刀枪对外,弓弩上弦,人人脸色惨白,如临大敌。
密林边缘的声响越来越近,嘶嘶声如同死神的低语。高大的蕨类植物被粗暴地分开,一个庞大而狰狞的身影,缓缓显露出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