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宁城的晨雾未散，方仁杰已换了身靛青锦袍，腰间挂着块刻着“晋商”二字的檀木牌，脚下蹬着双千层底青布鞋——这是柳姑娘连夜从米行账房借的行头，鞋跟里还塞着半片淬毒的柳叶刀。
他站在“张记铁铺”门前时，铜钲在袖中微微发烫，像在提醒他二十年前的血还没干。
门楣上半片生锈的铁砧被风刮得吱呀响，门内飘出焦铁混着炭灰的味道。
方仁杰掀帘进去时，正见个五旬汉子抡着铁锤砸铁砧，火星子劈里啪啦溅在他护胸的牛皮围裙上。
那汉子抬头，眼角皱纹堆成花：“客官要打什么？”
“菜刀犁头？”
还是……”他目光扫过方仁杰腰间檀木牌，声音放柔，“精铁兵器？”
“张师傅好眼力。”方仁杰摸出块碎银拍在案上，指节有意无意擦过案头那把断刀——刀身嵌着半枚锈蚀的玄铁钉，和血衣书院死者身上的伤口形状分毫不差。
他瞥见张铁匠瞳孔微缩，喉结动了动，系统提示声适时在耳畔响起：“当前环境存在‘暗室’‘传音管道’‘毒粉喷口’三种可能机关，请选择‘观察炉火’‘敲打铁砧’‘试探墙壁’。”
方仁杰掌心沁出薄汗。
昨夜判案空间里，他推演过铁匠铺构造图：铁砧下若有密室，敲击时共振会带起回音。
他弯腰拾起案角的铜尺，作势要量铁砧尺寸，袖中铜钲却悄悄贴了上去。
“当——”闷响震得铁屑簌簌落，他耳尖微动——除了铁砧本身的嗡鸣，还混着空洞的回响，像敲在倒扣的铜盆上。
“张师傅这铁砧年份不短了。”方仁杰直起身，手指敲了敲断刀，“我在太原府见过把玄铁刀，断口和这把像极了。听说能断玄铁的刀，得用伏牛山的精铁重铸……”他故意拖长尾音，余光瞥见张铁匠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那是常年握锤的手，指节粗得像老树根，可腕间露出的一截皮肤，却白得反常。
系统第二次提示响起：“张铁匠可能存在‘伪装面貌’‘体内藏器’‘联络外线’三种情况，请选择‘递茶试探’‘靠近观察’‘制造噪音’。”
方仁杰扫过案头的粗瓷茶壶，突然弯腰去捡“不小心”碰倒的茶碗。
他抓起茶壶倒茶时，手腕一偏，滚烫的茶水溅在张铁匠手背。
“哎哟！”张铁匠本能缩手，袖口滑到肘弯——一道暗红伤疤从腕骨蜿蜒到小臂，像条扭曲的蜈蚣。
方仁杰瞳孔骤缩，那形状他记得太清楚：三个月前朱捕头被毒杀那晚，他躲在房梁上，看见个穿粗布短打的人递给他个油纸包，手腕上就是这样一道疤。
“对不住。”方仁杰忙掏帕子去擦，指尖却在触到张铁匠皮肤时顿住——那不是常年打铁的糙皮，反而滑得像敷过脂粉。
他抬头，正撞进张铁匠淬了冰的眼神，先前的热情全没了，嘴角扯出个冷笑：“晋商？太原府的老爷们，可不会用带月牙疤的帕子。”
方仁杰心里一沉。
他低头，看见帕子角绣着的月牙——那是神判门的标记，奶娘临终前塞给他的。
张铁匠突然转身去摸案下，方仁杰眼疾手快扣住他手腕，短刃已经抵住他腰眼：“天枢阁的第四层节点，就这等手段？”
“你……”张铁匠额角青筋暴起，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整张脸涨成猪肝色。
方仁杰皱眉松手，他趁机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案上的断刀。
刀身落地时裂开条细缝，露出里面卷着的半张密信——“子时三刻，玄铁入洛”。
方仁杰弯腰捡信的瞬间，余光瞥见张铁匠摸向腰间。
他心中冷笑，指节扣紧短刃，在张铁匠要拔暗器的刹那，袖中铜钲突然发出蜂鸣。
铁匠铺的窗纸被震得簌簌响，张铁匠捂耳踉跄，方仁杰反手将他按在铁砧上，密信在两人中间展开，墨迹未干的字迹刺得他眼睛生疼。
“想报信？”方仁杰凑到他耳边，声音像浸了冰的刀，“先想想，你腕子上的疤，够不够让天枢阁首阁的人，记起神判门的铜钲声。”
方仁杰袖中铜钲的蜂鸣陡然拔高，像是有千万只细针同时扎进耳膜。
他早有准备地闭紧耳门，余光却见张铁匠踉跄着撞翻铁砧旁的炭炉——火星子噼啪炸起，混着震落的梁上积灰在半空翻涌，将不大的铁匠铺搅成一团混沌。
“好机会！”他喉间溢出低笑，屈指在铜钲边缘再弹一记。
这是神判门秘传的“震尘诀”，借铜钲声波搅动空气，本是用来清理案发现场积灰便于查痕，此刻倒成了最趁手的障眼法。
灰尘如浓云般漫过两人视线的刹那，方仁杰足尖点地，整个人如狸猫般窜向柜台后方——昨夜判案空间里推演的机关位置，此刻正随着系统提示在视网膜上投出淡蓝光点：“暗门触发钮在第三块青石板下，需以掌心按出‘三长两短’节奏。”
他单膝跪地，指尖刚触到石板缝隙，后背突然掠过一阵冷风。
不用回头也知道，张铁匠已冲破灰尘屏障扑来。
方仁杰咬碎舌尖，血腥味刺激得瞳孔骤缩——这是他从小练出的“急智境”，危险临头时反而思路更清。
右手按定石板，左手反手将短刃掷出，目标不是张铁匠咽喉，而是他腰间那串铜铃。
“叮铃！”脆响与铜钲的嗡鸣交织成诡谲音网。
张铁匠的攻势果然微顿——这是江湖中“追魂铃”的警示音，凡听过的人都会本能警惕。
方仁杰趁机用力一按，石板下传来“咔嗒”轻响，柜台后方的砖墙突然裂开道半人宽的缝隙，霉味混着潮湿的土腥气扑面而来。
系统提示适时响起：“检测到密室出口三条——通向太庙后巷（距离天枢首阁1.2里）、天牢通道（距离3.7里）、皇陵侧道（距离5.1里）。建议选择太庙后巷以缩短行动时间。”
方仁杰没犹豫——天枢阁在洛宁城的势力盘根错节，首阁作为中枢，必然藏在最易联络各方的位置，太庙后巷紧邻文武百官上朝必经之路，正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布局。
他刚要猫腰钻进密室，后颈突然一疼。
张铁匠不知何时抄起了打铁的铁锤，铁柄结结实实砸在他肩井穴上。
方仁杰闷哼一声，向前栽进密室，却在落地瞬间翻了个滚，短刃已重新握在掌心。
“杂种！”张铁匠红着眼扑进来，铁锤带起的风声刮得他鬓角发乱，“你以为知道天枢节点就能翻天？首阁大人的手段……”
“聒噪。”方仁杰抹了把嘴角的血，瞳孔里映出张铁匠挥锤的轨迹——这招“力劈华山”他在判案空间里推演过十七次，落锤角度、劲道、甚至衣摆扬起的弧度都刻在脑子里。
他侧身避开锤锋，右掌成刀斩向张铁匠腕脉，同时低喝：“破音！”
《破音十三式》第三式“裂帛”自喉间迸发。
这门武学专以声波为刃，方仁杰曾用它震碎过毒杀案凶手的瓷瓶，此刻却对准了张铁匠耳门。
声波如无形尖刺穿透耳鼓，张铁匠的怒吼戛然而止，双手本能捂住耳朵，铁锤“当啷”落地。
他踉跄着撞在密室墙上，额角渗出血珠，嘴里发出含混的呜咽：“你……你怎么会……”
“神判门的铜钲，本就是破百毒、辨万音的利器。”方仁杰欺身上前，短刃抵住对方咽喉，左手探入其怀中。
指尖触到温凉玉牌的瞬间，系统发出“叮”的提示音：“检测到天枢阁高阶信物，建议立即收缴。”
他迅速抽出玉牌，正面刻着“天枢·第五层通行”六个篆字，背面却有一行极细的阴文，在密室火把映照下泛着冷光：“首阁之钥，藏于御书房龙椅之下。”
方仁杰的手指微微发抖。
御书房？
那是大乾皇帝批奏的地方，守卫森严不说，龙椅下的机关连六扇门的档案里都只字未提。
他抬眼看向瘫坐在地的张铁匠，对方此刻已没了反抗之力，眼神涣散如死鱼：“首阁大人…早料到会有今天…他说…神判门的余孽…终究要撞进这张网里…”
“那我就把这张网撕个窟窿。”方仁杰将玉符收进贴胸的暗袋，转身看向密室深处的通道。
太庙后巷的方向，此刻正传来五更梆子声——那是他作为更夫最熟悉的声音，可今天听起来却像战鼓。
他摸了摸袖中铜钲，凉意透过布料渗进掌心，像奶娘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轻轻说：“小仁杰，要替方家把公道讨回来。”
密室之外，铁匠铺的晨雾不知何时散了。
方仁杰最后看了眼昏迷的张铁匠，弯腰钻进通道。
头顶的石板在他身后缓缓闭合，只留一线微光，映着他腰间晃动的檀木牌，和暗袋里玉符泛起的幽光。
“御书房龙椅……”他低声重复着，脚步在潮湿的砖地上踩出清晰的印记，“九局大人，二十年前的账，该清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