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门开启的刹那，月光像被揉碎的银沙泼在方仁杰肩头。
他刚跨出半步，左侧墙根下便传来极轻的布帛摩擦声——是柳姑娘的暗号。
方仁杰垂眸整理袖口，铜钲在腰间撞出一声闷响，算作回应。
转角处的槐树影里，一道素色身影已闪到他跟前，青布帕子包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浸着寒星的眼睛：\"赵护院的事，六扇门的人还没摸到地宫入口。\"她递来半块烤红薯，红薯皮底下压着张浸过密药水的绢布，\"但洛宁城要乱了。\"
方仁杰接过红薯，指腹触到绢布时微微发烫——这是柳姑娘用朱砂混着鸽血写的密信，指尖还能感受到纸面略带粗糙的纹理。
他借月光扫过绢布上的字迹，瞳孔骤然收缩：铁衣卫昨夜血洗飞鹰堂前院，青鳞会今晨又劫了铁衣卫的镖车，三拨人加起来横死了十七个，朱捕头带着二十个捕快在飞鹰堂扎了营。
\"朱捕头？\"方仁杰捏着红薯的手紧了紧，掌心甚至能感受到红薯表皮上细小的裂纹与热度。
那厮上个月查他更夫身份时，曾在他屋里翻出半块神判门的旧玉佩，要不是柳姑娘往吴大人茶里下了点迷魂散，此刻他早被关进大牢。
\"他今早把飞鹰堂围得像铁桶。\"柳姑娘指尖掠过他腰间铜钲，金属的凉意滑过皮肤，\"但后巷的灶房还留着个送饭的缺口——飞鹰堂的厨子被青鳞会的人砍了，现在他们从街头王记粥铺叫饭。\"
方仁杰突然笑了，指节叩了叩铜钲，金属震动的嗡鸣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脆：\"王记的伙计我熟，前天还帮他们找回来被偷的米袋。\"他将绢布塞进衣领，红薯掰成两半，一半塞回柳姑娘手里，\"等会去西市买只烧鹅，就说给更夫兄弟加菜——要是朱捕头问起，你就说我在城东城西各敲了三遍梆子。\"
柳姑娘接过红薯时，指尖在他掌心快速划了个“慎”字，像是冰凉的羽毛轻轻擦过手心。
方仁杰反手握住她手腕轻轻一捏，算作应下，转身往王记粥铺走时，系统提示音在耳边炸响：
【检测到帮派冲突事件，当前可介入区域：飞鹰堂总部。】
【选项一：伪装送饭伙计（接触核心区域概率87%）；选项二：假扮受伤流民（触发搜身风险63%）；选项三：直接潜入后巷（遭遇暗桩概率41%）。】
方仁杰脚步未停，喉间低笑：\"王记的伙计穿青布衫，戴斗笠，我这张脸在洛宁城混了十年，刚好能蒙混。\"他在粥铺后院找到被反绑的伙计时，对方正咬着破布哼哼——青鳞会的人砍了厨子，却没料到要控制送饭的，只拿绳子捆了伙计扔在柴堆里。
\"对不住了。\"方仁杰割断绳子，把自己的更夫铜钲塞进伙计怀里，\"替我敲完今夜的梆子，明早来悦来客栈找我，我请你吃十笼包子。\"伙计盯着铜钲上\"方\"字刻痕，猛点头时眼泪砸在青布衫上，湿漉漉地晕开。
半个时辰后，方仁杰挑着食盒跨进飞鹰堂大门。
门岗前两个持刀的帮众掀了食盒盖子，葱烧蹄髈的香气混着血腥味涌出来——前院正中央躺着三具尸体，血已经凝了，在青石板上结成暗褐色的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
\"磨蹭什么？\"左边的帮众用刀尖戳了戳他后背，冰冷的金属贴着衣布刺入一点，疼意窜上脊背，\"堂主要的醒酒汤，凉了老子剥你皮。\"方仁杰哈着腰赔笑，目光却扫过尸体的手：最左边那具，右手食指关节有老茧，是常年握刀的痕迹；中间那具，左脚鞋底磨得比右脚薄，走路时重心偏左——这三个人，根本不是飞鹰堂的人。
他挑着食盒往内院走，经过侧廊时，一具尸体从廊下滚出来，撞在他脚边。
方仁杰踉跄两步，食盒里的汤碗叮当响，却在弯腰扶食盒的瞬间，看清了尸体脖颈处的伤口：一道三寸长的血口，边缘翻卷如被风割开的布，皮下还凝着细小的冰碴——是断风斩。
天枢阁的秘传武学。
方仁杰喉结动了动，耳畔仿佛响起昔日刀风破空之声。
三个月前他在破获\"血衣书院\"案时，曾在凶手的刀鞘上见过同样的冰碴痕迹，当时他追着线索摸到城郊废宅，却只找到半块刻着九瓣莲纹的碎玉。
\"发什么呆！\"内院传来暴喝。
方仁杰抬头，只见一个穿玄色锦袍的汉子站在台阶上，眉骨处有道刀疤，正是飞鹰堂堂主雷耀。
他脚边还躺着四具尸体，每具的伤口都和廊下那具如出一辙。
方仁杰低头掀开食盒，舀汤的手却在袖中攥紧——所有死者的伤口深度、角度、甚至冰碴分布都一模一样，分明是同一人所为。
可三大帮派互相仇杀的传言里，怎么会出现天枢阁的武功？
\"汤。\"雷耀伸脚踢了踢脚边的尸体，声音低沉而阴冷。
方仁杰捧着汤碗上前，眼角的余光扫过尸体的右手——指甲缝里沾着青鳞会独有的靛蓝染料，散发着淡淡的草木腥气。
他心里突然透亮：有人用断风斩杀了青鳞会的人，再把尸体扔在飞鹰堂，又杀了铁衣卫的人扔在青鳞会地盘，这是要把三派的火越烧越旺。
\"烫！\"雷耀突然甩了汤碗，滚水泼在方仁杰脚面，热辣辣地灼痛。
他猛地抬头，正撞进雷耀阴鸷的目光里：\"你这手，比王记的老周稳多了。\"方仁杰后退半步，后腰抵上廊柱的雕花——那是他方才观察尸体时记下的暗桩位置，若雷耀喊人，他得立刻掀翻食盒，用藏在碗底的短刃突围。
\"算了。\"雷耀突然笑了，弯腰捡起地上的汤碗，\"王记的老周确实老了，手不稳。\"他将汤碗递回，指腹重重压在方仁杰手背上，力道之大几乎勒出血痕，\"告诉老周，明天送十笼包子，要肉的。\"
方仁杰退到前院时，后背的汗已经浸透了青布衫，汗水沿着脊梁缓缓滑落，带来一阵黏腻的不适感。
他刚要跨出大门，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
【检测到关键线索：断风斩伤口特征（完整度73%）。】
【是否触发操作：选项一，取走凶器碎片（需规避守卫）；选项二，记录伤口特征（需隐蔽观察）。】
方仁杰捏紧食盒的手松了松，目光扫过廊下那具尸体的指尖——那里沾着半片碎铁，在血痂里泛着冷光。
他低头调整斗笠，阴影遮住嘴角的笑意：\"九局大人的局，总得留点破绽。\"
暮色漫进飞鹰堂的雕花木窗时，方仁杰已经混进了街头的人流。
他摸了摸怀里的碎铁，又摸了摸贴着心口的神判门残篇，脚步突然轻快起来——这局，该他翻牌了。
方仁杰的指尖刚要触向那片碎铁，系统提示音便在耳畔炸响。
他垂眸扫过选项，喉间溢出极轻的嗤笑——取凶器碎片需要避开守卫翻找尸体，此刻雷耀的手下正三三两两在院中巡梭，稍有动静便会暴露；而伪造现场证据太冒险，他方才已被雷耀盯上，多做一分动作都可能引火。
\"记录伤口特征。\"他在心底默念，手指看似自然地拂过尸体袖口，指尖快速蘸了蘸血迹，又在尸体衣襟的暗纹处抹了抹——这是神判门传下的\"隐迹记\"，用血迹在布料纤维里压出微不可察的褶皱，能将伤口的角度、深度全记在布料纹理中。
末了他扯下死者衣摆极小一片碎布，借提食盒的动作塞进袖管，布料边缘还沾着半枚靛蓝染料的痕迹——方才他注意到青鳞会众人指甲缝里的颜色，这碎布或许能串起两拨死者的关联。
\"都不许动！\"
暴喝声像炸雷劈开暮色。
方仁杰抬眼便见朱捕头带着七八个捕快撞开飞鹰堂大门，腰间铁尺撞得叮当响。
那捕头目光如刀扫过院中众人，最后钉在方仁杰青布衫上：\"穿王记伙计衣服的，你！
过来！\"
方仁杰的后颈瞬间绷直。
他能感觉到雷耀的目光也扫了过来——方才那碗醒酒汤，雷耀已经起了疑。
此刻朱捕头再发难，两个势力的视线绞在一起，他若被揪出来，轻则暴露身份，重则被当作火并导火索灭口。
\"大人明鉴！小的是王记送......\"
\"少废话！\"朱捕头打断他，铁尺重重敲在方仁杰肩头，\"上回在你屋里翻出的玉佩，吴大人还记着呢！\"他突然提高嗓门，\"飞鹰堂血案，外来人最可疑！
都给我围紧了，一个都不许走！\"
院中人瞬间乱作一团。
帮众们握着刀后退，几个喽啰撞翻了石凳，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乱飞，羽翅拍打空气的声音如同鼓点。
方仁杰的掌心沁出冷汗，却在混乱中摸到袖中短刃——那是祖上传下的神判刃，刃身刻着\"明察秋毫\"四字，冰冷而锋利。
他垂眸扫过人群角落，那里缩着个穿灰布衫的帮众，正攥着染血的短刀发抖。
机会来了。
方仁杰突然甩袖，一枚带血的铁牌\"当啷\"砸在那灰衣人脚边。
铁牌上\"青鳞会\"三字在血污里若隐若现，人群霎时炸开：\"是青鳞会的令牌！\"几个飞鹰堂帮众红着眼扑过去，灰衣人尖叫着拔刀反抗，院中成了乱战。
方仁杰趁乱挤向侧门，后背抵上木门的瞬间，听见朱捕头的怒吼：\"抓住那送......\"话音被打斗声淹没。
他猫腰钻进小巷，青布衫被墙皮刮得沙沙响，直到拐过三个街角，确认身后没了脚步声，才扶着墙喘气，胸口剧烈起伏，呼吸粗重而急促。
月光爬上瓦檐时，方仁杰摸进了城郊破庙——这是他和柳姑娘的秘密联络点。
他刚掀开门帘，便闻见熟悉的沉水香，柳姑娘正坐在供桌前，烛火在她眼底跳成两点星火：\"伤着没？\"
\"皮都没破。\"方仁杰扯下青布衫，从袖中抖出那片碎布，\"查查这布料。\"
柳姑娘接过碎布，指尖在布料边缘轻轻一捻，又凑到鼻尖闻了闻：\"棉麻混织，经线三粗一细，纬线有暗纹......\"她突然抬头，眼尾微挑，\"这是京城'云织坊'的货，专供六扇门做公差服。
上个月我替吴大人查账，见过这批布的签收单——朱捕头是经手人之一。\"
方仁杰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摸出怀里的神判门残篇，残篇上的九瓣莲纹在烛火下泛着幽光——三个月前在废宅找到的碎玉，此刻与布料上的暗纹重叠成影。
原来天枢阁的渗透，早从六扇门内部开始。
\"柳姑娘。\"他突然握住她的手，\"明日去云织坊，查最近半年发往洛宁的布料，特别是朱捕头签收的批次。\"
\"你怀疑......\"
\"飞鹰堂的死者不是帮派的人，是六扇门的公差。\"方仁杰的声音沉如寒铁，\"有人用六扇门的布料做伪装，再用天枢阁的武功杀人，把水搅浑。
朱捕头要么是同谋，要么......\"
\"要么他也是被利用的棋子。\"柳姑娘接口，指尖轻轻覆上他手背，温热而柔软。
烛火忽的一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上，像两柄并鞘的刀。
方仁杰望着桌上摊开的洛宁城地图，指尖划过飞鹰堂、青鳞会总坛、铁衣卫镖行的标记，最后停在六扇门衙门口。
\"九局大人的局，果然从根子里烂起。\"他低声自语，窗外晚风卷着几片枯叶扑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那声音像极了棋局落子，而他手中的棋子，才刚刚捏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