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的雾气裹着湿润的凉意,将后山的青石阶浸染得发亮。公司团建的队伍蜿蜒在山道上,此起彼伏的谈笑声惊飞了林间的雀鸟。走到山脚时,一抹灰扑扑的身影闯入众人视线——一个戴着褪色斗笠的算命先生,膝前铺着泛黄的卦布,竹制卦筒里插满签子,在氤氲雾气中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免费算命?这年头还有这等好事!”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财务的张姐率先挤了过去,“老师傅,您给我算算今年财运咋样?”
算命先生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沟壑纵横的脸,浑浊的眼珠扫过众人,干枯的手指探入卦筒,摸出一根签子。张姐接过签子,上面歪歪扭扭刻着几行小字,算命先生沙哑着嗓子解读起来,竟将张姐上个月炒股盈利的事说得丝毫不差。
众人瞬间来了兴致,纷纷围上前去。一时间,问姻缘的、问事业的,嘈杂声不断。
小陈站在人群外围,摩挲着腕间新买的沉香手串。作为厂里最年轻的副厂长,他虽不信怪力乱神,但在生意场浸淫久了,多少也沾了些“宁可信其有”的习气。看着同事们算完后或惊喜或凝重的表情,他整了整定制西装的领口,漫不经心地开口:“老先生,帮我看看事业运。”
算命先生的手刚触到卦筒,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他抬头死死盯着小陈,浑浊的眼珠里泛起血丝,“不算,这人我不算!”
小陈的眉峰瞬间蹙起,周围同事也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作为厂里重点培养的青年才俊,他向来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哪受过这种怠慢?“怎么,嫌我给不起赏钱?”小陈从皮夹抽出张百元钞甩在卦布上。
算命先生连连摇头,斗笠下的身子微微发颤,“你是必死之人,算不得,算不得啊!”
这话一出,四周顿时鸦雀无声。小陈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一把揪住算命先生的衣领,“你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今天你要是不给我说清楚,这事没完!”
同事们见状,赶忙上前拉开小陈。算命先生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叹了口气,“小伙子,不是我不给你算。若我算出你的死劫,总不能见死不救,可若指点了你,便是泄露天机,于我大不利。”
小陈怒极反笑,“我倒要听听,我是怎么个死法!”
算命先生沉默良久,声音低沉得如同从地底传来,“今年大年三十子时,你务必去庙里烧一炷香,或许能躲过这一劫。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这场闹剧最终在同事们的劝说下收场,但小陈的脸色却一整天都阴沉得可怕。回厂的路上,他摸着口袋里那张被揉皱的百元钞,越想越觉得晦气。当晚,他特意去常光顾的佛堂捐了笔香火钱,看着功德簿上自己的名字,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陈在厂里的工作顺风顺水,新产品研发取得重大突破,厂里已经在私下里讨论将他提拔为正厂长。而妻子的预产期就在春节期间,全家人都盼着这个新生命的降临。
大年三十下午,小陈寸步不离地守在医院产房外。妻子阵痛发作得厉害,苍白的脸上满是汗水,紧紧抓着他的手。“老公,我好疼……”妻子的声音虚弱又无助。小陈心疼地帮她擦去额头上的汗,轻声安慰:“忍一忍,宝宝马上就出来了,我一直在这儿陪着你。”
直到傍晚时分,医生说产妇情况暂时稳定,可以休息一会儿,小陈才在妻子的催促下,先回家吃顿年夜饭。临走前,他反复叮嘱护士有任何情况立刻打电话。
家中,年夜饭的香气扑面而来。餐桌上摆满了父母精心准备的菜肴,都是他爱吃的。父亲给他倒了杯酒,笑着说:“等孩子生下来,你这当爸的责任就更重了。”小陈端起酒杯,却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看一眼手机,生怕错过医院的消息。
刚吃了几口,窗外的烟花便开始绽放,五彩斑斓的光芒映在玻璃窗上。母亲往他碗里夹了个鸡腿,“多吃点,吃完赶紧回医院,别让儿媳一个人在那儿。”
小陈点点头,扒拉了几口饭,心里却总觉得不安。墙上的挂钟指向23:00,他放下碗筷准备出发。起身时,不经意间瞥见玄关处的日历,上面“大年三十”四个红字刺得他眼睛生疼,算命先生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
他摇了摇头,想把这不祥的念头甩开,可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见不远处一座寺庙的轮廓。寺庙的大门虚掩着,里面透出点点烛光,隐隐传来木鱼声。小陈看了看时间,23:15,离子时还有45分钟。
“就耽误几分钟,烧完香就去医院。”小陈自我安慰着,朝寺庙走去。可当他走到寺庙门口,却发现庙门不知何时紧紧闭上了,任他怎么推都纹丝不动。低头看手机,竟显示无服务。
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爬,小陈不敢再停留,转身冲向停车场。车子发动的瞬间,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医院打来的电话。“陈先生,您太太情况突然不好,您快过来!”
小陈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在空旷的街道上飞驰。后视镜里,他总感觉有团黑影在晃动,可回头看却什么都没有。转过一个急弯,车灯突然照到路边一个穿着白衣的女人,她背对着马路,长发垂在腰间,在风中轻轻飘动。
小陈猛地踩下刹车,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大半夜的,这人在这儿干嘛?”他惊魂未定,探出头喊道。那女人缓缓转过身,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小陈只觉得头皮发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女人突然朝着车子扑来。
小陈下意识地猛打方向盘,车子失控冲向路边的悬崖。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夜空,紧接着是一声巨响,山谷间回荡着车子翻滚的轰鸣。
第二天清晨,警方在悬崖下发现了面目全非的汽车和小陈的尸体。医院那边,小陈的妻子在经历了一番痛苦后,终于平安生下一个男孩。当家人把这个消息告诉她时,她却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泪水无声地滑落——她永远也等不到那个说要陪她一起迎接新生命的丈夫了。而此时,在青城山脚下,那个算命摊早已消失不见,只有潮湿的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