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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镜里,描金的面靥细如白瓷,眉间一点朱砂,红得刺目。

叶沉水指尖沾了胭脂,沿着唇线细细涂抹,那饱满的弧度便有了几分惊心动魄的艳色。

镜中倒映着身后华美的舞衣,薄如蝉翼的鲛绡层层叠叠,染着深深浅浅的蓝,缀满细碎的珍珠与冰晶般的琉璃,堆叠在妆台上,像一捧凝固的海水,寒气森森。

可再精致的妆粉,也盖不住她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倦与冷。

“沉水姐姐,” 侍女小桃的声音带着点颤,捧着那顶沉甸甸的、缀满细碎蓝宝与珍珠的舞冠,小心翼翼地靠近,“该……该梳头了。

教习嬷嬷催了好几遍了,说是……说是陈王殿下,已经到了麟德殿了。”

那“陈王殿下”四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猛地扎进叶沉水的心口。

她描眉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笔尖在眉尾拉出极细微的一丝抖动,随即又被她稳稳压住。

铜镜里,她的眼神依旧是古井般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有什么东西骤然沉了下去,黑得深不见底。

“知道了。” 她的声音也是静的,像拂过冰面的风,听不出任何波澜。

小桃的手指灵巧地穿梭在她如瀑的青丝间,将那顶华丽到令人窒息的舞冠稳稳簪上。

冠顶那枚最大的蓝宝石垂下来,正悬在她光洁的额心,冰冷坚硬,硌得她生疼。随着发髻被一点点束紧,牵扯着头皮,一种熟悉的、令人心悸的灼痛,毫无预兆地,从她心口那处隐秘的印记深处,猛地炸开!

“唔……” 一声短促的闷哼被她死死咬在齿间。

那痛,并非皮肉之苦。它像一团幽蓝的、冰冷的火焰,从她心口那朵与生俱来的冰莲印记核心燃起,瞬间舔舐过每一根细微的神经,直冲颅顶。

那印记,平日里只是皮肤上一朵浅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霜花轮廓。

唯有在血脉深处那沉寂的力量被唤醒时,它才会灼热、显现,带来这剜心蚀骨的痛楚。

而这力量,每一次的苏醒,都伴随着她的舞。

“姐姐?”小桃的手停了下来,声音带着惊惶,“你脸色好白!是不是又……”

叶沉水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将那噬骨的痛楚暂时压下去几分。她闭上眼,再睁开时,镜中的双眸已敛去了所有痛色,只剩下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决绝和冷寂。

“无妨。”她抬手,指尖冰凉,轻轻拂过胸口衣料覆盖下的位置。

隔着层层叠叠的鲛绡,她仿佛能触摸到那朵正在皮肤下无声燃烧的冰莲,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一次更剧烈的灼烫。

“替我……更衣。”

麟德殿内,金碧辉煌,暖香浮荡。巨大的蟠龙金柱撑起雕梁画栋的穹顶,烛火映着金漆,亮得晃眼。

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婉转,却压不住席间推杯换盏、阿谀奉承的嗡嗡人语。

珍馐美馔的香气与熏炉里溢出的暖甜龙涎香混杂在一起,沉甸甸地弥漫在空气里,令人有些透不过气。

叶沉水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眸底所有翻涌的情绪。

她像一尊华美而冰冷的玉雕,被两名宫娥一左一右搀扶着,穿过喧嚣的殿堂,走向那早已铺设好的、光可鉴人的白玉舞台。

无数道目光,或惊艳、或贪婪、或好奇、或带着赤裸裸的占有欲,如同实质般黏在她身上,几乎要将那身薄薄的鲛绡点燃。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目光尤其不同。

那目光来自主座之侧,居高临下,带着一种玩味的审视,如同锋利的刀刃,缓慢地刮过她的脸庞、脖颈、腰肢……最终,似乎落在了她心口的位置。

叶沉水的心跳,在那一刹那几乎停止。

她不用抬眼去看,那目光的主人,那张脸,早已刻入她的骨髓,融入她的梦魇——陈王李琰。

十二年前那个雪夜,寒潭叶家冲天而起的火光,族人凄厉绝望的惨叫,冰冷的刀刃刺入血肉的闷响……还有那张在血与火映照下,俊美却如同修罗的脸!

就是他!是他带着那柄缠绕着诡异黑气的长剑,斩下了她父亲的……

心口处的冰莲印记猛地一缩,随即爆发出比之前强烈十倍的灼痛!

那痛楚带着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瞬间冲垮了她强行维持的平静壁垒。她脚下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

“当心!” 扶着她手臂的宫娥低呼一声,手上加了力道。

叶沉水死死咬住下唇,一股腥甜瞬间弥漫在口腔。

她借着宫娥的搀扶稳住身形,强迫自己抬起眼,目光却只落在前方冰冷光滑的白玉石面上,不敢,也不能向那个方向看哪怕一眼。

她怕自己控制不住,当场就会扑过去,用指甲,用牙齿,撕碎那张道貌岸然的脸!

“沉水姑娘,请。” 教坊司的掌事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叶沉水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似乎也带着火焰的味道。

她挣脱了宫娥的搀扶,独自一人,踏上了那片冰冷刺骨的白玉舞台。

偌大的殿堂,骤然安静了下来。

所有的目光,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被无形的力量抽离,只剩下无数烛火在她周围无声跳动。

她站定,微微垂首。额前那枚巨大的蓝宝石垂珠,轻轻晃动着,折射出冰冷的光。

殿角,一面巨大的龙皮羯鼓被鼓手高高举起鼓槌。那鼓手赤着精壮的上身,肌肉虬结,眼神锐利如鹰。

他目光与舞台上的叶沉水短暂交汇,随即,手臂猛地落下!

“咚——!”

一声沉闷如远古雷霆的巨响,悍然撕裂了大殿内虚假的宁静!

那声音仿佛不是来自鼓面,而是直接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之上,震得人神魂一颤。

就在鼓声炸响的刹那,叶沉水动了。

她不是走,不是跑,而是如同被无形的风骤然托起,又似被那沉重的鼓点狠狠砸中,整个人以一种极柔又极韧的姿态向后仰折!

纤细的腰肢弯折成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双臂舒展如垂死的天鹅之翼,指尖绷紧,直指大殿穹顶那幽深的藻井。

长长的、缀满琉璃珠的蓝色水袖,如同两道凝固的蓝色闪电,又似两条冰冷的河流,瞬间在她身周铺展开来。

“咚!咚!咚!”

鼓点由慢转急,一声紧似一声,如同密集的雨点砸在铁皮屋顶,又似催命的战鼓在旷野擂响。叶沉水的身影在急促的鼓点中彻底活了!

她旋转,快得几乎看不清身形,只剩下那层层叠叠的蓝色鲛绡疯狂飞舞,旋开一朵巨大而妖异的蓝色冰莲。

每一次足尖点地,都轻盈得如同蜻蜓点水,却又带着千钧之力,那冰冷的白玉石面似乎都承受不住,发出细微的嗡鸣。

水袖不再是柔软的绸缎,而化作了最凌厉的武器,抽、甩、卷、缠,破开空气,发出尖锐的嘶啸。

每一次手臂的挥洒,每一次腰肢的扭转,都精准地卡在鼓点的缝隙之间,舞姿刚柔并济,力与美达到了令人窒息的极致。

“千鲤朝凰!这就是失传已久的‘千鲤朝凰’啊!” 席间有老臣失声惊呼,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飞舞的蓝色身影,满是难以置信的狂热。

“果然……名不虚传!” 连主位上的皇帝,也微微倾身,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艳和满意。

然而,无人知晓,那绝美的舞姿之下,是怎样的炼狱。

心口处,那朵冰莲印记此刻已不是灼热,而是彻底燃烧起来!

每一次旋转带起的离心力,每一次足尖重重踏地的反震,每一次水袖全力挥出的爆发……都像是一次次将滚烫的烙铁狠狠按在那印记之上!

那冰蓝的火焰仿佛顺着她的血脉逆流而上,烧灼着她的四肢百骸,啃噬着她的骨髓神经。

极致的冰冷与焚烧的剧痛交织在一起,疯狂撕扯着她的意志。

冷汗早已浸透了内里的衣衫,又被鲛绡外衣的冰冷吸走,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额上细密的汗珠汇聚成大颗大颗的汗滴,顺着她苍白如纸的脸颊滚落,砸在冰冷的玉台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的铁锈味,眼前阵阵发黑,视野的边缘开始模糊、扭曲,那些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人影仿佛都化作了张牙舞爪的厉鬼。

支撑她的,只剩下那刻骨铭心的恨意!

她的目光,如同两道淬了剧毒的冰锥,穿透重重飞舞的蓝色水袖,死死钉在主座旁那个人的脸上——陈王李琰。

他斜倚在锦榻上,一手支颐,一手随意地转动着酒杯。

那张曾让她午夜梦回惊惧不已的脸上,此刻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甚至还有一丝……玩味的探究。

他的视线,似乎总有意无意地扫过她因剧烈舞动而起伏剧烈的胸口。

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件稀世的玩物,一件由他亲手摧毁又意外寻回的珍宝。那目光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只有高高在上的占有和得意!

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眼神!

十二年前,寒潭叶家被屠戮殆尽的那个雪夜,他提着那柄缠绕着不祥黑气的长剑,踏过满地族人的鲜血和尸体,走向躲在冰冷假山缝隙里、惊恐到几乎窒息的她时,就是这样的眼神!冰冷,玩味,如同打量一只待宰的羔羊!

“叶家的血脉……有趣。” 他当时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清晰地烙印在她灵魂深处。

“咚——!!!”

鼓声骤然拔高到一个前所未有的狂暴顶点!如同九天惊雷在殿内炸开!鼓手用尽全身力气,双臂肌肉贲张如铁,鼓槌落下,那巨大的龙皮鼓面仿佛都要被这一击彻底撕裂!

就是此刻!

叶沉水积蓄到顶点的痛苦、愤怒、恨意,随着这最终一击的鼓声,轰然爆发!

她借着旋转到极致的力量,身体猛地一个回旋,面向主座方向。

那双被汗水与恨意浸透的眸子,骤然抬起,里面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火焰!她不再有任何掩饰,不再有任何顾忌!

双手猛地抓住胸前那繁复华美的衣襟!

“嗤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脆响,如同惊雷,瞬间盖过了余音未绝的鼓声!也盖过了满殿所有的喧嚣!

价值连城的鲛绡舞衣,如同脆弱的蝶翼,被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撕开!从锁骨下方,一直撕裂到腰际!

大片雪白如玉的肌肤暴露在骤然死寂的空气里,烛火跳跃其上,映出惊人的光泽。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肌肤之上、心口正中的景象死死攫住!

那里,并非平坦。一朵栩栩如生、由内而外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冰莲印记,正清晰地烙印在她心口!

那冰莲的每一片花瓣都像是用最纯净的寒冰雕琢而成,此刻正剧烈地搏动着,蓝光流转,丝丝缕缕的寒气肉眼可见地从印记中溢出,氤氲在她赤裸的肌肤周围。

那光芒妖异而冰冷,带着一种神圣又邪异的气息,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叶沉水站在舞台中央,破碎的舞衣挂在她臂弯,露出心口那惊心动魄的印记。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苍白的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毁灭般的笑意。

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穿越凝固的空气,死死锁住主座旁那张瞬间失去所有血色、写满惊骇与难以置信的脸。

她的声音,沙哑、破碎,却像淬了万年寒冰的刀刃,带着十二年的血泪与滔天恨意,一字一句,清晰地斩开死寂:

“陈王殿下——”

“十二年前,寒潭叶家……三百七十二条人命的血——”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如同厉鬼泣血:

“可还温热?!”

“轰——!”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瞬间,仿佛是一个引爆一切的指令!

她心口那朵搏动到极致的冰莲印记,猛地爆发出刺目欲盲的幽蓝强光!

那光芒并非向外扩散,而是如同一个贪婪的黑洞,疯狂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热量!

以她立足的白玉舞台为中心,肉眼可见的、纯粹到极致的冰蓝色寒潮,如同决堤的洪水,又似苏醒的远古冰龙,咆哮着向四面八方疯狂席卷!

“咔嚓嚓——!”

脚下温润的白玉石面,在接触寒潮的瞬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凝结成一片惨白坚硬的冰层!

冰层如同拥有生命般,急速蔓延,爬过描金的地砖,攀上巨大的蟠龙金柱,所过之处,一切都被镀上一层厚厚的、晶莹剔透的坚冰!

案几上的珍馐佳肴瞬间冻结,冒着热气的汤羹凝固成冰坨。

金樽美酒冻裂了杯壁。舞姬乐师惊恐的表情被冻结在脸上,如同冰雕。连那跳跃的烛火,都被这绝对零度的寒潮瞬间扑灭、冻僵,凝固成一簇簇诡异的冰焰!

“啊——!” “妖…妖术!” “救命!” ……短暂的死寂后,是炸开锅的、充满极致恐惧的尖叫和哭喊!

宾客们如同被滚水浇到的蚂蚁,惊恐万状地推搡着,想要逃离这突然降临的冰封地狱。

桌椅被撞翻,杯盘碎裂一地,又被迅速冻结。

然而,寒潮蔓延的速度远超他们的想象!

整个麟德殿,在这股源自血脉、带着无尽恨意的冰寒力量面前,如同纸糊的玩具,正被不可抗拒地拖入永恒的冰封!

冰层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出大殿宏伟的门户!

“轰隆隆——!”

外面,是整个太液池!

浩渺的湖面,上一刻还倒映着宫阙灯火,波光粼粼。下一刻,那恐怖的冰蓝色寒潮便如同无形的巨掌,狠狠拍在了湖面之上!

“咔——嚓——嚓——嚓——!”

令人头皮发麻的、绵延不绝的冻结声,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死亡叹息,瞬间响彻整个皇城上空!

平滑如镜的湖面,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从岸边开始,疯狂地凝结!

冰层不再是透明,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深不见底的幽蓝!

冰层急速加厚、扩张,湖心亭、画舫、甚至惊飞而起的水鸟……一切都被这冻结一切的寒流瞬间捕获、吞噬!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整个太液池,连同其上的万物,彻底化为一片死寂的、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冰原!

凛冽的寒气冲天而起,将夏夜闷热的空气撕扯得粉碎,空中甚至飘起了细碎的、带着幽蓝光点的冰晶!

整个皇宫,仿佛在瞬间被拖入了极北的永冬!

在这片冰封世界的中心,麟德殿的白玉舞台上。

叶沉水依旧站立着。

她赤裸着上身,心口那朵冰莲印记的光芒达到了极致,幽蓝的光晕笼罩着她,如同神只,又似妖魔。

破碎的蓝色鲛绡碎片挂在她臂弯,如同残破的蝶翼。

她的脸色白得像雪,唇边却蜿蜒着一道刺目的血痕,那是强行催动血脉本源力量带来的反噬。

她的目光,穿过冻结的殿堂,穿过那些被冰封的惊恐面孔,如同两道永不熄灭的冰焰,牢牢钉在唯一没有被完全冰封的地方——主座区域。

那里,一道暗红色的、带着灼热气息的光罩顽强地撑开一小片空间,将皇帝和几个近侍护在其中,光罩表面与侵袭的寒气激烈对抗,发出滋滋的声响,不断蒸腾起白雾。

而光罩之外,陈王李琰的身影显得有些狼狈。他虽未被完全冰封,但那股源自血脉的极致冰寒显然也让他极不好受,华贵的锦袍上凝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眉毛、鬓角都染上了冰晶,那张俊美的脸此刻铁青一片,写满了惊怒交加,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贪婪和狂热!

他的目光,同样死死盯着叶沉水心口那朵妖异盛放的冰莲印记,眼神灼热得几乎要将那寒冰融化!

“叶家……冰莲血裔……” 陈王的声音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却又充满了某种病态的兴奋,“原来……是你这条漏网之鱼!”

他猛地一振衣袖,身上凝结的冰晶簌簌落下,一股不祥的暗红色灵力开始在他周身涌动,带着血腥与灼热的气息,隐隐与叶沉水心口的冰蓝寒光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叶沉水染血的唇角,缓缓向上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凄绝,冰冷,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快意。

凛冽的寒气如同有生命的巨兽,在她周身盘旋嘶吼,卷起地上破碎的蓝色鲛绡碎片,如同无数幽蓝的蝴蝶,在绝对零度的风暴中狂乱飞舞。

她心口那朵冰莲印记,幽光吞吐,每一次搏动都让周围空间的寒意更重一分,连她呼出的气息都在瞬间凝成细碎的冰晶,簌簌落下。

陈王李琰周身那股暗红色的灵力波动越来越强烈,如同粘稠的血浆在沸腾,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与灼热,顽强地抵抗着冰封领域的侵蚀。

他盯着叶沉水心口印记的眼神,贪婪几乎要化为实质。

“很好……”他舔了舔被寒气冻得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攫取猎物的兴奋,“叶家最后的血脉,还有这传说中的冰莲本源……今日,本王一并收下了!”最后一个字落下,他身影骤然模糊!

不是消失,而是快到极致!原地只留下一道暗红色的残影,人已如鬼魅般撕裂了凝滞的空气,带着灼热腥风,五指成爪,指尖缠绕着不祥的黑红电芒,狠戾无比地抓向叶沉水心口那搏动的冰莲!

这一抓,迅若雷霆,毒辣刁钻,直取要害!空气被撕裂,发出刺耳的尖啸,爪风未至,那股带着腐蚀性的灼热劲气已让叶沉水胸前的肌肤感到一阵针扎般的刺痛。

“姐姐!” 远处被冻在冰层边缘、勉强未被完全吞噬的小桃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就在那缠绕着黑红电芒的利爪即将触碰到冰莲印记的前一刹那!

叶沉水眼中最后一丝属于“舞姬”的柔弱彻底褪去,只剩下冰封万物的死寂与燃烧灵魂的决绝!她没有退,反而将全身仅存的力量,连同那深入骨髓的恨意,尽数灌入心口!

“嗡——!”

冰莲印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蓝强光!那光芒不再仅仅是寒气,更带着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古老而威严的意志!

她脚下冻结的、坚硬无比的白玉冰台,瞬间如同承受了万钧巨力,以她为中心,轰然向下塌陷、崩裂!蛛网般的巨大裂痕疯狂蔓延开来,冰屑碎石混合着幽蓝的光点冲天而起!

借着这股狂暴的反冲之力,叶沉水的身体没有迎向利爪,而是如同没有重量般向后疾退!破碎的蓝色鲛绡碎片在她身后拉出一道凄美的、决绝的轨迹。

陈王志在必得的一爪,堪堪擦着她胸前冰莲幽蓝的光晕划过!灼热的爪风撕开了她臂弯残留的几缕鲛绡,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留下几道焦黑的灼痕,却未能触及核心。

“想逃?!”陈王一击落空,眼中戾气大盛。他身形毫不停滞,足尖在崩裂的冰面一点,暗红灵力炸开,速度再次飙升,如附骨之蛆般紧追而至!

同时,他空闲的左手猛地一握,腰间那柄缠绕着诡异黑气的长剑发出一声兴奋的嗡鸣,自行出鞘半寸,森然剑气瞬间弥漫开来,竟隐隐压制了周遭的寒气!

叶沉水疾退的身形在崩裂的冰台边缘猛地一顿!她身后,是麟德殿被冰封的巨大窗棂,窗外,是月光下反射着幽幽蓝光、死寂一片的、已被彻底冻结的太液池冰原!退路已绝!

陈王的狞笑近在咫尺,那柄魔剑的气息如同毒蛇吐信,锁定了她的灵魂。心口冰莲印记传来一阵虚弱般的剧痛,强行催动本源的反噬如同无数钢针在体内攒刺。

然而,就在这看似绝境的一刻,叶沉水染血的唇角,那抹冰冷疯狂的笑意,却更深了。

她的目光,没有看步步紧逼、杀机毕露的陈王,也没有看那柄即将出鞘的魔剑,而是越过陈王的肩膀,死死地钉在了那个在暗红光罩保护下、面无人色的皇帝脸上!

那眼神,如同两道来自九幽地狱的审判之矛!

陈王顺着她的目光,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主座方向,动作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迟滞。

就是这一瞬!

叶沉水蓄势待发的左手,一直紧握成拳、藏在身侧的左手,猛地抬起!掌心之中,赫然是刚才撕裂舞衣时,悄然从发髻间拔下的那枚尖锐无比、缀满细碎蓝宝的舞冠金簪!

没有半分犹豫,没有一丝颤抖!

她用尽残存的全部力气,将那只握着金簪的手,狠狠刺向自己的心口!目标,正是那搏动着的冰莲印记的核心!

“想自毁?!” 陈王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暴吼!他完全没料到叶沉水会如此决绝!

那金簪一旦刺入冰莲本源核心,引发的力量失控爆炸,后果不堪设想!

他本能地想要阻止,左手化爪为掌,带着雄浑的暗红灵力,狠狠拍向叶沉水刺向自己的手腕!

同时右手探出,直取她咽喉要害,试图彻底制住她!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噗嗤!”

是金簪刺入血肉的闷响!

“砰!”

是陈王蕴含着灼热灵力的手掌拍在叶沉水手腕上的重击!

“呃啊——!” 叶沉水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闷哼,身体如遭重锤,被陈王那狂暴的掌力拍得向后倒飞出去!

握着金簪的手腕传来骨裂般的剧痛,金簪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带血的弧线,叮当一声落在远处的冰面上。

然而,陈王阻止了金簪刺入核心,却未能完全阻止她的动作!

那枚锋锐无比的金簪尖端,终究是在她不顾一切的自戮动作下,擦着冰莲印记的边缘,狠狠刺入了她心口下方的肌肤!伤口不深,却刚好划破了冰莲印记最外缘的一片“花瓣”!

“滋啦——!”

如同滚烫的烙铁猛地浸入寒水!一股难以想象的、远比之前纯粹百倍的极寒之力,混合着叶沉水心头最炽热的精血,从那被划破的冰莲“花瓣”伤口处,狂猛地喷涌而出!

那不是寒气,而是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幽蓝光束!带着冻结灵魂的意志,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瞬间爆发!

目标,并非近在咫尺的陈王!

而是——

那个在暗红光罩保护下,刚刚因叶沉水那一眼而心神剧震、露出破绽的皇帝!

幽蓝光束如同来自深渊的审判之矛,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在陈王惊骇欲绝的怒吼声中,在皇帝骤然放大的、充满极致恐惧的瞳孔倒影里,狠狠撞在了那道仓促间光芒有些黯淡的暗红光罩之上!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

陈王李琰的暴吼声被更大的毁灭巨响彻底吞没。

那道凝练到极致的幽蓝光束,如同叶沉水生命与恨意最后的绝唱,带着冻结万古的意志,狠狠撞在了皇帝身前的暗红光罩之上!碰撞的瞬间,没有绚烂的光爆,只有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死寂的湮灭!

“嗤——!!!”

暗红光罩发出不堪重负的、如同烧红烙铁浸入冰水的刺耳锐鸣!光罩上流转的符文在幽蓝光束的冲击下剧烈扭曲、明灭,如同风中残烛。

那源自皇朝龙气、集合了数位供奉心血的防御结界,在叶沉水以冰莲本源精血为引、以同归于尽的意志催发的终极一击面前,脆弱的如同薄纸!

光罩仅仅支撑了不到一息,便在一声绝望的哀鸣中,轰然碎裂!无数暗红色的光点如同崩碎的琉璃,四散飞溅,瞬间被周围汹涌的寒潮冻结、吞噬。

光罩碎裂的瞬间,露出了其后那张因极致恐惧而彻底扭曲变形的脸——当今天子。

他那双惯于睥睨天下、此刻却只剩下无边惊骇的眼眸,清晰地倒映着那道幽蓝光束的轨迹,如同死神的镰刀,在他瞳孔中急速放大!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惨叫,只发出一个短促的、被掐断喉咙般的“呃”声。

“噗!”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血肉被极致低温瞬间气化又凝固的诡异声响。

幽蓝光束毫无阻碍地穿透了皇帝的胸膛。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拉长、凝固。

皇帝的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表情瞬间定格在无边的恐惧之上。

他的眼睛还死死瞪着前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至高无上的生命竟会以这种方式终结。

一道极细的、边缘闪烁着幽蓝冰晶的贯穿伤口出现在他华贵的龙袍前襟。

没有鲜血喷涌,伤口周围的一切,连同龙袍的锦缎、内里的皮肉骨骼,都在接触光束的刹那,被绝对零度的寒力彻底“抹除”!

他的身体,从被光束贯穿的胸口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一层厚厚的、深蓝色的坚冰!

冰层疯狂蔓延,眨眼间便覆盖了他的肩膀、手臂、头颅、腰腹……他保持着僵硬的坐姿,连同他身下那张象征无上权力的九龙御座,一起被冻结成了一尊巨大而狰狞的冰雕!冰雕内部,隐约可见他凝固的、极度惊恐的面部轮廓。

“陛…陛下?!”距离最近的几个太监和侍卫,脸上的表情还停留在光罩破碎时的惊愕,下一秒,他们也被逸散的恐怖寒流扫中,惊叫声戛然而止,瞬间化作了形态各异的冰雕。

整个主座区域,连同那至高无上的皇权象征,在几个呼吸间,化为一片死寂的幽蓝冰域!只有那尊帝王冰雕空洞的双眼,还茫然地“注视”着这片由他纵容的贪婪所催生出的冰封炼狱。

“不——!!!”

陈王李琰的怒吼终于爆发出来,如同受伤的狂兽,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和一丝……计划彻底失控的恐慌!

他完全没料到叶沉水会如此疯狂决绝,更没料到那道拼死一击的力量竟能瞬间破开龙气护罩!

皇帝的死,如同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野心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甚至让他追击叶沉水的动作都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

就是这一瞬!

叶沉水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陈王先前那一掌蕴含的灼热巨力狠狠拍飞出去!

她口中喷出的鲜血在空中拉出一道凄艳的弧线,点点血珠瞬间被周围的寒气冻结成细小的红宝石,叮叮当当地砸在冰面上。

“嘭!”

她的后背重重撞在麟德殿那扇被厚厚冰层覆盖的巨大雕花窗棂之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早已被寒气侵蚀脆弱的窗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蛛网般的裂痕瞬间爬满了坚冰覆盖的木质框架!

“咔嚓——哗啦!”

整扇巨大的冰窗,连同上面冻结的精美雕刻,轰然向内爆碎!

叶沉水的身体去势不减,裹挟着漫天飞溅的冰晶碎片和木屑,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残叶,狠狠摔向窗外那片死寂的、反射着诡异月光的太液池冰原!

刺骨的寒风瞬间灌满了她破碎的衣衫,撕裂着她胸前的伤口。

心口那朵冰莲印记在强行爆发本源精血后,光芒已黯淡到了极点,边缘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碎。

她体内的力量被彻底抽空,经脉如同被烈火灼烧后又投入冰窟,寸寸断裂般的痛楚弥漫全身,连动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身体在光滑如镜的冰面上不受控制地滑行、翻滚,破碎的蓝色鲛绡碎片被拖拽着,在幽蓝的冰面上划出凌乱而刺目的痕迹。

每一次撞击都带来骨骼碎裂般的剧痛,冰冷的寒气无孔不入地侵蚀着几乎失去知觉的躯体。

终于,滑行的力道耗尽。

她仰面躺在冰冷的、深不见底的幽蓝冰面上,破碎的衣衫勉强蔽体,胸口那道被金簪划破的伤口和冰莲印记边缘的裂痕触目惊心,鲜血早已冻结成暗红色的冰晶。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冰渣。视野里,只剩下麟德殿那破碎的巨大窗口,像一个狰狞的伤口,洞开在冰封的宫殿墙壁上。

窗口内,是无数姿态各异的冰雕,以及……那尊象征着皇权终结的帝王冰座。

还有,窗口边缘,那道骤然出现的、散发着滔天怒意与不祥暗红气息的身影!

陈王李琰!

他站在破碎的窗棂边缘,脚下是冻结的宫殿外墙。凛冽的寒风卷动着他沾染了冰晶的锦袍,猎猎作响。

那张俊美的脸此刻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中燃烧着狂怒的火焰,死死锁定冰原上如同濒死天鹅般的叶沉水。

“贱人!!” 他的咆哮如同惊雷,在死寂的冰原上炸开,震得空气都在颤抖。“竟敢……竟敢毁我大计!” 皇帝的死,对他精心布局多年的野心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滔天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理智焚烧殆尽。

他不再有任何保留!周身涌动的暗红灵力骤然暴涨,如同粘稠的血色火焰冲天而起,瞬间驱散了周遭数十丈的寒气!

一股令人窒息的、混合着血腥、灼热与毁灭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狠狠压向躺在冰面上的叶沉水!

在这股威压下,叶沉水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猛地一颤,又是一口暗红的淤血涌上喉头,被她死死咽下,只在唇角溢出一丝。冰莲印记发出痛苦的哀鸣,裂纹似乎又加深了一丝。意识更加模糊,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冰莲血裔……” 陈王的声音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贪婪和暴虐,他缓缓抬起右手,那柄一直在他腰间嗡鸣不止、缠绕着诡异黑气的长剑终于被他彻底拔了出来!

剑身狭长,通体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沉血色,剑脊上布满了扭曲的、仿佛在蠕动的黑色符文。

剑锋出鞘的刹那,一股阴冷、污秽、仿佛能吞噬一切生机的邪恶气息轰然扩散,竟将叶沉水冰莲印记散发的本源寒气都隐隐压制了下去!

周围的冰面发出滋滋的声响,被那污秽的气息侵蚀出细小的坑洼。

“本王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陈王狞笑着,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你的血脉,你的力量,连同你的痛苦,都将成为本王登顶的踏脚石!”

他手中的魔剑似乎感应到主人的杀意和贪婪,发出兴奋的嗡鸣,剑尖直指冰原上动弹不得的叶沉水。

他一步踏出破碎的窗口,身体并未坠落,而是悬浮在离地数尺的空中,脚下暗红灵力如同粘稠的血浆托举着他。

他如同掌控死亡的魔神,手持魔剑,一步步,踏着虚空,带着毁灭一切的恐怖气势,朝着叶沉水缓缓逼近!

每一步落下,脚下的空气都发出不堪重负的扭曲波纹,冰原上坚硬的深蓝冰层,竟在他散逸的污秽剑气和灼热威压下,无声地向下凹陷、融化,形成一个个燃烧着暗红火焰的焦黑脚印!

死亡的脚步,清晰可闻,如同丧钟,一声声敲在叶沉水的心上。

叶沉水躺在冰冷的死亡之床上,破碎的肺叶每一次收缩都像在吞咽碎玻璃,陈王每一步踏空而来的足音,都如重锤砸在她濒临碎裂的灵台。魔剑散逸出的污秽气息,如同无数冰冷的蛆虫,穿透她残破的护体寒气,疯狂啃噬着仅存的生机。冰莲印记的光芒微弱得如同风中之烛,边缘的裂痕蛛网般蔓延,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灵魂撕裂的剧痛。

‘到此为止了么……爹…娘…族人……沉水……尽力了……’ 绝望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潮水,试图将她残存的意识彻底淹没。她甚至能看清陈王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攫取猎物的贪婪,以及魔剑上扭曲符文蠕动的轨迹。

就在陈王李琰距离她不足十丈,手中魔剑已然扬起,那污秽的剑芒吞吐不定,即将落下,将她连同这冰封的世界一同斩碎之际——

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陈王,也非来自叶沉水残存的力量。

而是来自她身下!

那片被她血脉精血浸染、又被她身体砸出蛛网裂痕的幽蓝冰面!

“嗡……”

一声低沉、悠远、仿佛来自大地最深处,又似穿越了无尽岁月的脉动,毫无预兆地响起!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震动了整个冰原,震动了每个人的骨骼脏腑!

陈王踏空而行的身形猛地一滞,脸上狰狞的表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疑不定。他手中的魔剑发出一声带着警惕意味的嗡鸣,剑尖指向微微偏移,似乎感应到了某种巨大的威胁正从下方苏醒。

叶沉水模糊的意识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脉动狠狠撞了一下!那并非痛苦,而是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的、古老而微弱的共鸣!仿佛沉睡在骨髓深处的某种东西,被这濒死的绝境和她洒落的冰莲之血,艰难地唤醒了!

“嗡…嗡……”

脉动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有力!不再是单一的声响,而是如同沉睡巨兽缓慢复苏的心跳!

她身下那片被她的鲜血浸染、又被魔剑邪气侵蚀的深蓝冰面,骤然亮了起来!不是冰莲印记那种幽冷的蓝光,而是一种更加深邃、更加浩瀚、如同万载玄冰核心般的——湛蓝!

无数道细密的、散发着纯净湛蓝光芒的纹路,以叶沉水为中心,如同被无形的巨笔瞬间勾勒,在幽暗的冰层之下疯狂蔓延开来!

这些纹路古老而玄奥,交织缠绕,构成了一朵巨大无朋、含苞待放的湛蓝冰莲图案!其范围之大,竟覆盖了小半个太液池冰原!

冰莲图案的核心,正是叶沉水躺着的位置!

一股比叶沉水自身冰莲印记更加古老、更加纯粹、更加磅礴的寒冰本源气息,如同沉寂万年的冰川骤然解冻,轰然从这巨大的湛蓝冰莲图案中爆发出来!

“轰隆隆——!”

整个太液池冰原剧烈震动起来!巨大的冰层发出雷鸣般的咆哮,无数裂痕在冰面上炸开、延伸!被陈王污秽气息侵蚀出的焦黑脚印瞬间被新生的、更加纯净坚硬的湛蓝冰晶覆盖、填平!

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大地的排斥之力,如同无形的巨浪,狠狠拍向悬浮在半空的陈王李琰!

“什么鬼东西?!” 陈王脸色剧变,再也无法保持那份掌控一切的从容。他闷哼一声,周身暗红灵力疯狂涌动,形成厚厚的护罩,试图抵抗这股沛然莫御的排斥之力!魔剑上的黑色符文急速闪烁,散发出污秽的光芒对抗着下方升腾的纯净寒气。

然而,这股源自大地深处、被古老冰莲图案引动的力量,其浩瀚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陈王周身的暗红护罩如同脆弱的蛋壳般被这股巨力狠狠撞碎!

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攻城锤正面击中,闷哼一声,再也无法维持悬浮的姿态,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

速度之快,甚至在空气中拉出一道刺耳的尖啸!他手中的魔剑发出一声不甘的哀鸣,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噗!” 陈王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在空中狼狈地稳住身形,却已是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巨力震退了近百丈之远!

他悬浮在冰原边缘的空中,脸色铁青,死死盯着冰原中心那骤然亮起的巨大湛蓝冰莲图案,眼中充满了惊骇、愤怒,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贪婪!

“寒潭遗阵?!这怎么可能!叶家……竟将守护之阵的核心,埋在了这太液池底?!” 他嘶声低吼,声音带着一种被愚弄的狂怒。

他谋划多年,屠尽叶家,只为寻得冰莲血脉和可能存在的遗藏,却万万没想到,叶家最后的底牌,竟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在这最不可能的地方,被一条漏网之鱼以血唤醒!

而此刻,躺在巨大冰莲图案核心的叶沉水,意识却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包裹。

那股源自地脉的、浩瀚纯净的寒冰本源之力,并未伤害她,反而如同找到了归宿的溪流,温柔却不容抗拒地涌入她残破的身躯!

这股力量磅礴而古老,带着一种抚慰万物的宁静意志,与她心口那朵濒临崩碎的本命冰莲印记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嗡……”

她心口黯淡的冰莲印记,在接触到这股同源而更强大的力量时,如同久旱逢甘霖,骤然焕发出一层微弱却稳定的湛蓝光晕!

那蛛网般蔓延的裂痕,竟在这股力量的滋养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弥合、修复!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致命的崩解趋势,却被硬生生遏止了!

更令她心神剧震的是,伴随着这股力量的涌入,无数破碎而模糊的画面、声音、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入了她的识海!

……冰封的寒潭,深不见底,潭水幽蓝如镜,倒映着漫天星斗。潭心,一座完全由万载玄冰雕琢而成的古老祭坛静静矗立,祭坛中心,悬浮着一朵巨大的、散发着柔和湛蓝光芒的冰莲虚影……

……一个威严而温和的中年男子身影,穿着绣有冰莲暗纹的素白长袍,他的面容……竟与父亲有七分相似!

他站在祭坛前,双手结着古老繁复的印诀,口中吟诵着晦涩的音节,庞大的寒冰之力在他周身流转,与潭底的冰莲虚影交相辉映……

“……莲心即阵眼,血脉为钥……太液池底……龙气交汇……大隐于朝……” 断断续续的意念,如同古老的箴言,直接烙印进她的灵魂深处。

……最后,是那个风雪交加、火光冲天的夜晚!寒潭叶家祖地被攻破!那威严的中年男子——她的祖父,叶家上一代家主,在祭坛前浴血死战!

他燃烧本源,将最后的力量注入祭坛,引动寒潭之力形成最后的守护结界,只为给族人争取一线生机……临死前,他染血的手指艰难地指向遥远的帝都方向,眼中是无尽的悲怆与嘱托……

“沉……水……活下去……找到……太液……” 祖父那饱含血泪的嘶哑声音,仿佛穿越了十二年的时光,直接在她灵魂中响起!

“呃啊——!”

巨大的信息洪流和血脉深处的悲痛冲击,让叶沉水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呻吟,身体在冰面上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混合着血污,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瞬间冻结成冰晶。

原来如此!原来寒潭叶家守护的,不仅仅是血脉,更是这沟通地脉、蕴藏无尽寒冰本源的“冰魄玄莲阵”!而阵法的核心枢纽,竟被祖父以通天手段,瞒天过海地转移、深埋在了这帝都皇宫、龙气最盛的太液池底!

以皇朝气运,掩盖这惊世之秘!这才是陈王当年血洗叶家、却始终未能得偿所愿的真正原因!

“祖父……” 叶沉水在心中无声呐喊,破碎的意志在这股血脉传承的古老力量和先祖悲壮的遗志灌注下,如同被冰水浇灌的野草,开始顽强地复苏、凝聚!一股前所未有的明悟和冰冷的愤怒在她心底滋生。

陈王李琰悬浮在远处,脸色变幻不定。他死死盯着冰原中心那巨大湛蓝的冰莲图案,以及图案中心气息正在发生微妙变化的叶沉水。那磅礴纯净的寒冰本源之力让他心悸,更让他眼中贪婪的火焰燃烧到了极致!

“冰魄玄莲阵……果然是它!” 陈王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和狂喜,几乎压过了狂怒,“踏破铁鞋无觅处!叶沉水,你真是本王的福星!只要炼化了这阵法核心,抽取你的本源冰莲……这天下,还有何物能阻我?!”

他猛地举起手中魔剑!剑身上的黑色符文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起来,散发出更加污秽、更加令人作呕的气息。

暗红色的灵力如同粘稠的血浆,源源不断地注入剑身,剑尖处,一点凝聚到极致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暗红血芒开始疯狂闪烁、膨胀!

“给本王——破开它!”

陈王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双手持剑,将全身力量灌注其中,朝着冰原中心那巨大的湛蓝冰莲图案,狠狠劈下!

“吼——!”

一道扭曲的、由纯粹污秽、血腥与毁灭意志构成的暗红色巨大剑罡,如同从地狱深渊斩出的魔龙,撕裂了空间,发出凄厉刺耳的尖啸!

剑罡所过之处,空气被腐蚀出漆黑的轨迹,下方坚固的深蓝冰层如同热刀切黄油般无声融化、蒸发,留下一条燃烧着暗红火焰的焦黑沟壑!

剑罡的目标,直指冰莲图案的核心——叶沉水!更指向她身下,那沟通着地脉寒源的阵法枢纽!

他要以魔剑污秽本源,强行污染、撕裂这守护之阵!同时,将叶沉水这最后的钥匙,彻底毁灭!

暗红污秽的剑罡撕裂长空,带着吞噬万物的毁灭意志,狠狠斩向冰原中心那巨大湛蓝的冰莲图案!

陈王李琰的咆哮声还在冰原上空回荡,狰狞的脸上是志在必得的疯狂与贪婪。

魔剑的力量被他催发到了极致,剑罡所过之处,空间仿佛都在哀鸣,下方冰面融化的焦黑沟壑如同地狱敞开的巨口。

叶沉水躺在冰莲图案的核心,破碎的身躯如同风中残烛。

先祖的记忆洪流刚刚平息,巨大的悲痛与明悟还灼烧着她的灵魂,而死亡的阴影已再次以更恐怖的方式降临!

那污秽的剑罡尚未及体,仅仅是散逸出的邪恶气息,已让她心口那朵刚刚被地脉之力稳定下来的冰莲印记剧烈震颤,边缘弥合的裂痕再次有崩开的迹象!

身体如同被亿万根污秽的冰针刺穿,连呼吸都带着灼烧灵魂的剧痛。

‘挡不住……’ 一个绝望的念头闪电般划过她模糊的意识。这魔剑的污秽之力,对纯净的寒冰本源有着天然的克制!

刚刚复苏的冰魄玄莲阵虽然强大,但仓促引动,又失去了祖地寒潭的根基,如何能抵挡这蓄谋已久、以污秽本源发出的倾力一击?

就在那扭曲咆哮的暗红剑罡即将吞噬冰莲图案湛蓝光晕的刹那——

“嗡……!”

一声奇异的清鸣,并非来自冰莲图案,而是来自叶沉水身下,那沟通着地脉寒源的阵法核心深处!

这清鸣声极其微弱,如同初生冰晶碎裂的轻响,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魔剑的尖啸和冰层的轰鸣,清晰地传入叶沉水和陈王的耳中!声音响起的瞬间,冰原上肆虐的寒风仿佛都凝滞了一瞬。

紧接着,异变陡生!

那巨大湛蓝冰莲图案的核心,叶沉水躺卧之处,原本只是被动地散发着浩瀚纯净的寒气。

此刻,在那声清鸣之后,图案的线条骤然变得无比明亮、灵动!无数细密的湛蓝光点,如同沉睡的星辰被唤醒,从冰层深处、从地脉之源升腾而起,疯狂地朝着图案的中心——叶沉水心口那朵搏动的冰莲印记——汇聚而去!

不!不仅仅汇聚!它们仿佛受到了某种更高意志的引导,以叶沉水的心口冰莲为枢纽,瞬间构建起一个微小却精密到极致的能量循环!这股新生的力量不再是单纯的滋养,而是带着一种古老而坚韧的守护意志!

“唰——!”

一道薄如蝉翼、却凝练到不可思议的湛蓝色光幕,毫无预兆地从叶沉水心口冰莲印记处垂直升起!

光幕只有尺许宽,堪堪将她整个身体护在后面,其上升腾的寒气不再是冰封万物的死寂,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仿佛能冻结时空的绝对防御!

这光幕升起的速度快到了极致,几乎与那斩落的暗红剑罡同时到达!

“轰隆——!!!”

无法形容的恐怖巨响在冰原中心炸开!仿佛两颗星辰以最暴烈的方式迎头相撞!

污秽的暗红与纯净的湛蓝,毁灭的魔焰与守护的寒冰,两种截然相反、彼此克制的本源力量,以最直接、最惨烈的方式轰然对撞!

没有僵持,只有瞬间的湮灭与爆发!

碰撞的核心点,空间仿佛被撕裂开一道细微的黑色缝隙!

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如同亿万把无形的利刃,呈环形向四面八方疯狂席卷!

坚硬的深蓝冰层如同酥脆的饼干被狠狠碾过,瞬间炸裂、粉碎、气化!一个直径数十丈的巨大环形深坑骤然形成,坑壁光滑如镜,闪烁着被瞬间高温和极致低温交替作用后的诡异琉璃光泽!

冲击波狠狠撞在远处麟德殿冻结的宫墙上,那厚重的冰墙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开无数巨大的缝隙!无数被冰封的雕像在这冲击下化为齑粉!

陈王李琰首当其冲!他虽在百丈之外,但那狂暴的冲击波混合着被震散的污秽剑气和纯净寒气,依旧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他的护体灵力之上!

“噗——!”

陈王如遭雷击,身体剧烈一颤,猛地喷出一大口暗红色的鲜血,血中还夹杂着丝丝缕缕被寒气冻结的冰晶!

他周身的暗红灵力护罩瞬间黯淡下去,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他死死盯着碰撞的中心,眼中第一次流露出难以置信的骇然!

怎么可能?!那仓促形成的薄薄光幕,怎么可能挡下他蓄势已久的魔剑绝杀?!

那光幕上流转的意志……绝非叶沉水这个油尽灯枯的丫头所能拥有!这冰魄玄莲阵,竟还残留着叶家先祖的守护意志?!

而此刻,处于风暴中心的叶沉水,却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平静。

那薄薄的光幕在她身前咫尺之地,将毁天灭地的能量碰撞隔绝在外。

光幕上流淌的湛蓝光芒,与她心口的冰莲印记产生着前所未有的紧密联系。

她能清晰地“听”到光幕中蕴含的那股古老意志——坚韧、悲悯、带着一丝决绝的守护之意。

这意志并非无源之水,它正源源不断地从她身下的大地深处、从那沟通的冰魄玄莲阵核心汲取力量,通过她的冰莲血脉作为桥梁,才得以显化!

她甚至能感觉到,这股守护意志在刚才那惊天动地的碰撞中,也遭受了重创,变得有些黯淡和虚弱。

但它的存在,硬生生为她争取到了一线喘息之机!

就在这时!

“铮——!”

一声清越悠扬、仿佛能涤荡灵魂的剑鸣,毫无预兆地穿透了混乱的能量余波和肆虐的寒风,从遥远的、被冰封的太液池另一端传来!

这剑鸣声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清冷如月华,锋锐似寒冰初凝,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心神!

叶沉水艰难地转动眼珠,循声望去。

只见在数百丈外,太液池冰原靠近西岸的边缘,一处被巨大冰浪拱起的冰丘之巅。

一道颀长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冰峰之上。

那人身着素白长衫,衣袂在凛冽的寒风中猎猎翻飞,不染尘埃。

他并未束发,墨色的长发随风舞动,几缕发丝拂过他线条清晰冷峻的侧脸。他手中,握着一柄长剑。

剑鞘古朴,非金非玉,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玄冰之色,其上天然流淌着细微的冰裂纹理。

他并未看叶沉水,也未看远处惊怒交加的陈王。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自己手中那柄缓缓出鞘的长剑之上。

剑身缓缓滑出剑鞘,没有刺目的寒光,只有一种内敛到极致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幽邃湛蓝!

那湛蓝,与叶沉水心口的冰莲、与脚下冰魄玄莲阵的光芒,竟隐隐同源!剑刃薄如秋水,光可鉴人,其上天然生有细密的、如同冰莲脉络般的玄奥纹路,纹路中流淌着纯净的寒冰本源气息。

随着长剑彻底出鞘,一股虽不暴烈、却浩渺如渊、纯净无匹的凛冽剑意,如同沉睡的冰川苏醒,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这股剑意所过之处,混乱的能量余波被抚平,肆虐的寒风变得温顺,甚至连陈王魔剑散逸出的污秽气息都被强行压制、净化!

他仅仅只是拔剑而立,这片被死亡和毁灭笼罩的冰封炼狱,仿佛就被注入了一股截然不同的、冰冷而肃杀的秩序!

“寒潭……遗音?!” 陈王李琰死死盯着那白衣人手中的湛蓝长剑,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比凝重的神色,甚至压过了对冰魄玄莲阵的贪婪!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嘶哑,“叶家……竟然还有余孽?!不!不对!你是谁?!”

叶沉水的心,在听到“寒潭遗音”四个字的瞬间,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

这柄剑……这柄剑的名字,她曾在祖父残留的记忆碎片中惊鸿一瞥!

那是寒潭叶家传承的圣物,与冰魄玄莲阵同源而生,唯有最纯净的冰莲血脉方能引动其真正的力量!

十二年前那场浩劫,它应该随着祖父的战死而失落了才对!

难道……叶家血脉,并未断绝?!

那白衣人终于微微抬起了眼眸。他的目光,如同万载不化的玄冰,清冷、深邃,越过数百丈的冰原,平静地落在了叶沉水身上。

那目光中没有审视,没有好奇,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仿佛在确认一件物品的存在。

然而,当他的视线触及叶沉水心口那朵黯淡却顽强搏动着的冰莲印记时,那冰封般的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涟漪。

随即,他的目光移开,落在了远处如临大敌的陈王李琰身上。

没有言语,没有宣告。

他动了。

并非奔跑,也非跳跃。

他只是向前,踏出了一步。

脚下,那坚硬光滑、深不见底的幽蓝冰面,在他足尖落下的瞬间,无声无息地向上隆起、凝结!

纯粹的寒冰本源之力在他脚下汇聚、塑形,瞬间化作一道晶莹剔透、宽仅尺许的冰桥!

冰桥散发着柔和纯净的湛蓝光芒,如同一条由月光和寒冰铺就的通天之路,一端在他脚下。

另一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无视了空间的阻隔,精准无比地延伸向叶沉水所在的、那巨大冰莲图案的核心深坑边缘!

一步踏出,冰桥已成!

白衣人身形如幻,踏着这瞬息生成的月光冰桥,朝着深坑中的叶沉水,飘然而来!

(南叶北叶中,南叶家族的少女,和叶光礼一样的天才,也会在后续故事中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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