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日头正烈,灼得青石板蒸腾起一层薄薄的热雾。
谢家的飞舟悬停在李家府门前,通体玄黑,舟身刻满繁复的符文,在阳光下泛着冷铁般的光泽。
舟首立着一面绣有九叶雪莲纹纹的旗帜,那是谢家曾经的荣耀,如今却显得格外寂寥。
李青萤小时候特地查阅过《九重天大陆史》和《九重天大陆地理》,最久远的记载在数万年前,按照时间段划分的书籍占了整整三排书架。
九重天大陆上是人、鬼、魔和妖兽共存的,人与妖兽的关系还算和谐,魔与两者的关系则都比较紧张。
大陆的面积比地球还要大上数千倍,划分为九域,东玄州、西灵州、南仙州、北圣州、中钧天、极北的灵霄神域,混沌魔渊、幽冥鬼界和死生界。
其中以东玄州、西灵州和南仙州的灵气最为充足浓郁,且地势开阔,物富民丰。
北圣州的灵气稍次,紧挨着龙脊山脉,奇峰众多,妖兽横行,而且近百年起,每隔五年还会爆发一次狂兽潮,十分危险。
而最极端、最寒冷的北域就是灵霄神域,此地鲜少有踏足者,只有世间最尊贵的神兽——龙族和凤族生活在神域的最深处,不过他们已经近百年没有在世人面前露过面了。
混沌魔渊,顾名思义,是魔族生活的地方。
幽冥鬼界则是许多杀人越货者的去处,那里没有法律,不讲道义,不管是人、鬼、魔,还是妖兽,只要你是强者,就能横着走。
关于死生界并没有详细记载,只知道那里是活着的生命无法踏足的地方,被称为“永远不能摆脱的无间地狱”。
而谢家在多年前式微以后,就被迫迁到了北圣州的九州城内。
谢听澜站在飞舟旁,一袭墨蓝长袍,腰间悬剑,神色平静。谢观雪则早已在舟上,轮椅停在舷边,冷眼看着李家众人假惺惺的送别。
李青萤拎着一个小小的包袱,站在府门前,她的嫁妆寒酸得可怜,几件旧衣,一把油纸伞,还有她爹留下的一些旧东西。
李泊苍负手而立,脸上挂着虚伪的慈笑:“青萤啊,到了谢家,莫要忘了本。”
秦素捻着佛珠,假意抹了抹眼角:“这孩子从小怯弱,还望谢家多担待。”
李沐瑶抱臂站在一旁,红唇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妹妹可要争气,别让人以为我们李家女儿都这般上不得台面。”
李青萤低着头,心中嫌弃三人恶心虚伪,面上却是一副怯懦模样:“青萤……谨记教诲。”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钟声,七响连鸣,正是玄天宗来人的信号。
李泊苍顿时露出欣慰又自豪的笑容,秦素也喜形于色道:“哎呀,定是来接沐瑶的仙师到了!”
只见数十名天恒宗内门弟子在飞舟上列队而立,清一色的月白法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衣袂上银线绣的云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师姐,宗主让我们来接您回宗。”一名弟子恭敬行礼。
李沐瑶淡淡“嗯”了一声,目光却扫向了一旁的李青萤和谢观雪,红唇微勾,一副高傲得不可一世的模样。
“沐瑶师姐,这就是你那……前任未婚夫?”一名天恒宗女弟子掩唇轻笑,目光轻蔑地扫过谢观雪的轮椅。
李沐瑶红唇微勾:“是啊,可惜了,当年何等风光,如今……”
她故意没说完,但所有人都听懂了,如今不过是个废人罢了。
谢观雪面色不变,指尖却无声地在轮椅扶手上凝出一层薄霜。
李青萤低着头站在他身侧,像是害怕极了,实则正用余光观察着天恒宗众人的反应。
看来来的这些人都跟李沐瑶是一丘之貉啊。
“这位就是接替师姐婚约的……妹妹?”另一名弟子故作惊讶:“怎么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
众人哄笑出声。
李沐瑶缓步走到李青萤面前,指尖挑起她的下巴:“堂妹啊,到了谢家可要乖乖的,别给李家丢脸。”
她声音轻柔,却字字带毒:“毕竟……你也就配捡我不要的东西了。”
李青萤眼眶泛红,像是被这句话刺伤:“沐瑶姐姐说得对……”
谢观雪冷眼旁观,突然开口:“李沐瑶。”
他声音不大,却让全场瞬间安静。
“你知道你为什么永远比不上她吗?”
李沐瑶笑容一僵:“什么?”
谢观雪抬眸,眼神冷得像刀:“因为她不会像你这样……”
“聒噪。”
天恒宗弟子瞬间炸开了锅。
“放肆!”
“一个废人,也敢对师姐无礼?”
李沐瑶脸色铁青,腰间玉佩泛起诡异的青光:“谢观雪,你以为你现在算什么?”
她猛地抬手,一道凌厉的灵力直袭谢观雪面门。
“砰!”
灵力在半空中被一道冰墙挡下,碎成点点星光,谢观雪纹丝不动,轮椅四周的地面却已覆上了厚厚的冰霜。
“师姐!”天恒宗弟子惊呼:“他竟还有灵力?”
李沐瑶瞳孔微缩,心中惊疑不定,谢观雪的灵根不是碎了吗?这寒气又是怎么回事?
同行的天恒宗长老皱了皱眉,喝止道:“沐瑶,注意身份。”
李沐瑶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谢观雪、李青萤……你们给我等着!
谢观雪却不在意,只是抬起手,一道冰阶自飞舟延伸而下,稳稳落在了李青萤脚前。
他声音冷淡,却不容拒绝:“上来。”
李青萤抿了抿唇,踏上冰阶,寒气透过鞋底沁上来,她却觉得比李家的地暖更让人安心。
身后,李龙飞阴阳怪气地嘀咕:“残废配废物,倒是般配……”
“咔嚓——”
一道冰锥突然擦着李龙飞的耳畔飞过,深深钉入朱红门柱,谢观雪却连头都没回,只淡淡丢下一句:“再废话,下次钉穿的就是你的喉咙。”
“走吧。”
谢观雪对李青萤道,仿佛刚才的冲突与他无关。
飞舟缓缓升空,李家的宅院在视野中越来越小,李青萤站在舷边,看着那些令人作呕的脸逐渐模糊,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舍不得?”谢观雪不知何时转着轮椅停在她身侧。
李青萤摇头,唇角微勾:“只是在想,九州城的风光,定然比这里好上千百倍。”
谢观雪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飞舟穿过云层,向着北方疾驰,下方山河万里,而前方则是未知的九州城,是衰败的谢家,是她的新生,也是他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