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小女孩手中捧着一卷绷带，一路小跑到李清依跟前，眼中泛着泪水。
“姐姐，我来帮你包扎，妈妈曾经教过我的。”
小女孩手忙脚乱的拆开绷带，稚嫩的小手略微有些颤抖，触碰到李清依的伤口时，一个手滑，绷带就掉落在地。
“对不起，对不起……”
小女孩的声音有些哽咽，但还是强打起精神，突然，她感觉有一双温暖的大手抚上了她的头，轻轻揉搓着她那一头秀发。
李清依眉眼含笑，温柔开口：
“没事，慢慢来，姐姐不疼。”
秦川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两周李清依不着家了，见周围暂时没有危险，秦川也没有闲着，拿出了元灵果，吸纳其上散发出的灵力，恢复早已干涸的法力。
良久，当秦川再度睁开眼，法力已经恢复了两成，一旁的李清依也恢复了些体力。
“秦川，我知道你不打算离开地球，但这群孩子不能跟你一起留下，他们才是人类的未来。”
对上李清依坚定的眼神，秦川当即会意李清依的想法，轻轻点了点头，拿出了那辆搁置已久的越野车，带着众人向城市边缘行去。
很快，秦川就碰见了同样在撤离的军方，以及被护住的科学院一行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秦川总觉得自己和这群科学家不是在逃跑就是在逃跑的路上，摇了摇头，抛开这些杂念，秦川一脚油门就跟了上去。
很快，秦川的车辆就汇入了撤离的车队，秦川没有下车，而是与车队一同开往最近的军用机场，要知道后方可还是有着数万的异化者嗷嗷待哺，容不得他们耽搁时间。
十几分钟后，在一行车辆的全速行驶下，很快就来到的军用机场，此时已经有着一架客机和军用运输机准备起飞。
畅通无阻的行驶到飞机前，秦川这才带着一群孩子迎上了军方和科学院的众人。
“带他们走！”
秦川语气冰冷，用命令般的口吻说道，宋游听到了秦川的话，又看了看其身后可怜兮兮的孩子，当即站了出来，高声说道：
“没问题，飞机坐得下，大家先让孩子上去！”
见宋游发话，军方的士兵也是没有阻拦，带着一群孩子顺利的上了飞机。
“姐姐，你不走吗？”
粉发小女孩回过头，怯生生的看向站在原地不动的秦川和李清依，李清依见状，微微一笑，说道：
“乖，你先走，姐姐随后就到。”
闻言，小女孩这才安心的上了飞机，趴在一个窗口看着李清依的身影。
“秦先生，您不跟我们一起走吗？刘司令他们也马上就到。”
带队的军官来到秦川跟前，恭敬的问道。
秦川摇了摇头。
“你们走吧，我自有去处。”
随后，秦川又看向李清依。
“你要不要跟他们一起走？”
李清依默不作声，仿佛没有听到秦川的问话，见李清依沉默不语，秦川也是不再多问。
见秦川二人不打算一起走，军官也是敬了个军礼，随即迅速指挥起飞行员准备起飞，在一阵轰隆声中，客机沿着跑道飞速滑行，李清依站在跑道外，对着飞机窗户招手，目送飞机的离去。
待到客机远去，军用运输机也紧随其后，飞向远方的航天基地。
秦川二人静静的注视着这一幕，微风吹过，带动了二人的发梢，显得有些萧瑟，良久，机场变得平静，寒风也稍作停歇，空旷的场地只剩下两个人默默矗立。
“走吧，我们去……”
不等他把话说完，李清依的身躯就猛的一软，然后仰天倒下，秦川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李清依绵软无力的身体，然后半跪在地面。
“怎么回事？你还有内伤？”
秦川眉头紧锁，凝重的看向怀中的女人，只见李清依淡然一笑，仰望着天空，看着一片突兀冒出的阴云。
“不是说，这里一直都是晴天吗，怎么又转阴了？”
秦川不解的看向李清依，又望了望天空，不在乎的说道：
“谁知道呢，可能是要下雪了吧，虽然他们之前下的都是太阳雪，但现在这个鬼世界，发生什么都不稀奇。”
说完，秦川再次看向李清依，无奈道：
“先别管天气了，你到底怎么回事，身上怎么越来越烫了？”
秦川只感觉怀中抱着的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捧岩浆，即便是他，都觉得格外烫手。
李清依嘴角勾了勾，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释然，然后从怀中拿出了一个东西，缓缓张开手，秦川看去，瞳孔不由得一缩，那赫然是两个已经注射过的针管，上面还写着一行小字：
A型抑制剂。
秦川看着这一行小字，他怎能不知道这是什么，之前乔杉曾说过，他就是注射了一管这种药剂，而当下李清依竟然注射了两管。
秦川眼神复杂的看向李清依，抿了抿嘴唇，似是要说什么，可终究是没能开口。
沉默，久久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李清依率先打破了平静：
“你想去哪？”
“北极。”
“带我一起。
“好。”
语言简短有力，秦川当即起身，打横抱起李清依，一步一步的向着北方走去。
天空不再晴朗，一片阴云遮住了太阳，呼啸的北风也柔和下来，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你知道吗，当初我捡到安娜的时候，她就像那个小女孩一样，不到十岁，却格外懂事，我将她从一片废墟中带了出来，之后我们就一直生活在一起，也许是因为母性的光辉在作祟，我看她，就像是在看女儿一样，我曾发誓，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她。”
秦川没有回话，只是静静的听着，默默的向前走。
“你知道吗，安娜走了以后，我真的很恨你，你明明可以带着大家一起逃走，为什么非要打，但是后来，我发现她给我留了一封信，她说，她欠我一条命，她早就打算最后依靠能力救我，可又发现，似乎无论如何，觉醒者都逃脱不了早逝的宿命，直到你的出现，你可以帮我压制反噬，也许，可以带我活下去。”
说完，李清依略微有些喘息，秦川急忙使用灵力帮其调整。
“秦川，你爱过我吗？”
突如其来的质问令秦川不知作何回答，就像是一位迷失者，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爱这个字，对他来说是那么的陌生又遥远。
李清依像是早就知道了答案，面对着秦川的沉默没有丝毫意外。
“秦川，你有过爱吗？”
迎面的寒风彻底停歇，天空中点点雪花飘落而下，落在秦川的肩头和发梢，却顷刻间融入了秦川的身体。
爱，是什么？秦川也曾质问自己，但他迄今为止没有多余的精力思考这个问题。
“秦川，你很强，但上次在那个幻境中你却没有醒过来，我不知道你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但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我看见，你杀了我。安娜救了你，我相信她，所以也相信你，你不会杀我，对吗？”
李清依的话语像是根尖针狠狠的刺进秦川的心脏，他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手足无措。
“秦川，也是从那次开始，我忽然明白，你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我不能一直陪你走下去，任何人都不能，全人类都在遭受苦难，但是最可怜的人，是你啊。”
聆听着李清依的话语，秦川的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命运的脖颈，不得丝毫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秦川只感觉自己的双腿都开始麻木，隐约间，他已经可以看到天边的海岸线，而原本波涛汹涌的海平面已经冻结成了一望无际的冰原。
“你需要这个吧。”
李清依将手缓缓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之上，那里正是人的丹田所在，是李清依的能量本源所在，秦川感知着对方身上炽热的气息，停下了脚步，终于是发出了声音：
“嗯。”
“你想要吗？”
“不想！”
没有丝毫犹豫，秦川的话语极为坚定。
“不，你要，你必须要，秦川，你是我第一个男人，也是唯一一个男人，我要纠缠你，直至永远，这也是我唯一能陪你走下去的方法。”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秦川的声音略微颤抖，李清依见状微微摇了摇头，笑道：
“也许有吧，但我等不到了。”
随后李清依将秦川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秦川只感觉自己的手仿佛被岩浆包裹，然后是胳膊，直至全身。
“这就当是，我送给你的分手礼物吧，爱上你，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悲哀。”
“你……”
秦川终是没能说出口，话语堵在喉咙，使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眼角滑落一滴晶莹的泪水。
“对不起。”
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声道歉，秦川体内，阴阳转生秘法自动运转，将李清依的本源吸纳进丹田的上方，与自身本源不断交织盘旋，不多时，就形成了一幅阴阳太极的图案。
没有去理会体内的变化，秦川怔怔的盯着怀中的李清依，只见她原本火红的头发顷刻间恢复了原本乌黑，身体也不再炽热，而随之而来的，是急转而下的生命力。
“原来，你黑发的样子也这么好看。”
秦川能清楚的感知到李清依的生命状况，就像是之前母亲死在眼前一样，他是那么的无能为力。
“啊，好冷啊。”
李清依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被风一吹就会消散，秦川本想拥其入怀，但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气息会更加寒冷。
“一首歌里曾唱过，我想把我的骨灰撒进海里，可我不想变成灰，我想美美的。”
这像是临终的遗言，在说完这句话后，李清依就再没发出过声音，连眼睛都不曾睁开，秦川默默将其抱起，继续往前走。
天空中的大雪还在飘荡，伴随着寒风一同打在秦川的脸上，但他却是无动于衷，怀里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突然在某个瞬间，彻底消失不见。
秦川的脚步有了片刻停顿，但很快，就再次向着海岸线走去，头顶的阴云像是专门为他而生，始终在他的头顶上方，不曾退却。
良久，秦川站在了平坦的冰面上，怀中的女人皮肤依旧白皙，在灵力的护佑下没有被寒风所冻结。
将李清依平放在冰面上，秦川久久在其身边矗立，直到风雪停歇，天空再次放晴，阳光也再次普照大地，打在了李清依安详的面庞之上。
一抬手，一个冰棺从李清依的身下升起，随后秦川为她整理了仪容，盖上了棺盖，身周灵力扩散，一朵朵带刺的冰玫瑰在冰棺四周疯狂生长，最终彻底覆盖了冰棺方圆十米的范围，形成了一道瑰丽的天然屏障。
秦川站在玫瑰墙外，最后看了一眼冰棺中的人影，双手微动，面前被冰玫瑰覆盖的一块冰面突然发出碎裂的声响，一阵抖动之后，整块冰面就向着海底沉去，带着上方美丽的坟墓一同淹没在北冰洋的深处，或许明天，他们就会被海水冲散，又或许百万年后，他们将依旧存在。
寒风萧瑟，像是有一双大手，仅仅片刻就将这一块空缺补平，抹去了冰原的残缺，也抹去了秦川内心最后的幻想。
悲伤吗？难过吗？痛苦吗？愤怒吗？秦川不知道，他仰望天空，感受着透骨的寒风，人生第一次想要发出凄厉的嘶吼，可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张口。
良久，他低下头，眼帘微垂，轻轻迈出一步，却仿佛有千斤般沉重，他身躯麻木，如同行尸走肉般朝着北方行去。
风雪之中，秦川像是一个不怎么忠实的信徒，坚定且迷茫的走着，关节每一次的活动都会发出噼啪的声响，就如同那迈入暮年的机器，在执行系统下达的最后一道指令。
终于，在某一刻，秦川倒了下来，他仰躺在冰面上，周围能看见明显的白色气流从他身上划过，被吹向不知多远的无人之地。
在这洁白的天地间，在这刺眼阳光的照射下，只有这么一道孤寂的身影，静静的点缀在画布之上，但是很快，这一点瑕疵也被风雪覆盖，画卷也再一次重归于纯粹，没有留下丝毫斑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