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内烛火摇曳,将阴九那张死灰般的脸映照得如同墓中枯骨。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污秽精元反噬带来的腐朽甜腻,沉甸甸地压在空气里。
他瘫软在锦被中,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杂音。
那只废掉的右手无力地搭在床边,掌心那个狰狞的孔洞如同溃烂的泉眼,乌黑粘稠、带着丝丝缕缕灰白死气的血液无声地流淌,浸透了洁白的丝帕,又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积起一小滩令人作呕的暗红。
清荷依旧跪坐在床边,握着那条被彻底染红的丝帕,绝美的脸上泪痕未干,眼神空洞地望着气息奄奄的阴九,身体因恐惧和后怕而微微颤抖。那张精心调教出的、足以颠倒众生的脸庞,此刻只剩下一种被巨大变故冲击后的茫然和麻木。
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一股冰冷死寂的气息,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瞬间驱散了厢房内所有的暖意和血腥甜腻。玄色的锦袍下摆拂过门槛,历锋的身影如同凝固的墨,出现在摇曳的烛光里。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潭般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床上濒死的阴九,扫过床边失魂落魄的清荷,最终落在那只不断滴落污血的废手上。
他一步步走进来,脚步声在死寂的厢房里清晰得如同丧钟。锦袍上暗金的云纹在烛火下反射出冰冷而尊贵的光泽,与这破败绝望的场景格格不入。
清荷似乎被这脚步声惊醒,猛地转过头。当看清来人是历锋时,她空洞的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希冀光芒!
她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到历锋脚边,颤抖着抓住他冰冷的锦袍下摆,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和一种邀功般的急切:
“帮…帮主!成了!他…他废了!他真的把那个怪物废了!我…我按您说的…都…都做到了!您…您答应我的…我爹娘…我弟弟…”她仰起那张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脸,眼中充满了卑微的祈求和对“更好待遇”的渴望。
历锋的脚步停住了。他微微低下头,深潭般的目光落在清荷那张写满“忠诚”和“功劳”的脸上。那目光平静无波,如同在审视一件物品。
“做得很好。”历锋开口了,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丝毫情绪,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让清荷的哭泣瞬间噎住。“你的家人,本座会善待。黑虎帮的米仓管事,位置清闲,油水丰厚,足够他们一生衣食无忧。”他的承诺冰冷而直接,如同在宣读一份交易契约。
清荷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仿佛从地狱瞬间升入了天堂!她爹娘弟弟的富贵前程,就在眼前!她激动得浑身颤抖,连声道谢:“谢帮主!谢帮主大恩!清荷…清荷愿做牛做马…”
“起来吧。”历锋的声音打断了她,依旧平淡。
清荷如蒙大赦,连忙松开抓着锦袍的手,挣扎着想要站起身,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和巨大的、如释重负的笑容。她甚至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裙,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功臣”身份做准备。
就在她背对着历锋,身体刚刚站直,心神完全被巨大的“成功”和未来“富贵”所充斥,警惕降至最低点的刹那——
历锋那只骨节分明、蕴含着凡人巅峰恐怖力量的右手,如同鬼魅般抬了起来!
掌心隐没的青紫脉络瞬间亮起!粘稠如墨的暗青色气流无声无息地缠绕其上,带着刺骨的阴毒死寂和无尽的腐朽气息!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没有一丝风声!没有一丝预兆!
那只手,如同来自九幽的审判之印,带着毁灭一切的冰冷决绝,无声无息地、精准无比地印在了清荷纤细脆弱的、毫无防备的后颈之上!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熟透瓜果破裂的闷响!
清荷的身体猛地僵住!脸上那巨大的惊喜和如释重负的笑容瞬间凝固!她清澈的眼眸中,所有的光彩如同被瞬间掐灭的烛火,迅速黯淡、放大、只剩下无边的、无法理解的惊骇和茫然!
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来不及回头看一眼!
恐怖的、凝练到极致的五毒掌力,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瞬间冲入她毫无防备的娇躯!所过之处,生机断绝!筋脉寸断!骨骼成灰!
她娇美的身躯如同被投入强酸的蜡像,在历锋掌心接触的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干瘪、塌陷!皮肤失去了所有光泽,紧贴在迅速朽化的骨架上!那身淡蓝色的细布裙如同枯萎的花瓣般委顿下去!
仅仅一息!
一个活色生香、刚刚还在邀功请赏的绝色佳人,就在历锋冰冷的目光注视下,无声无息地化作了一堆颜色诡异的灰烬!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沙尘,纷纷扬扬,洒落在冰冷的地板上,覆盖在那滩尚未干涸的、来自阴九的污血之上!
只有几缕未曾完全朽化的发丝,还残留着一点乌黑的色泽,混在灰烬里,无声地诉说着片刻前的鲜活。
厢房内,死一样的寂静。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床上阴九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声。
历锋缓缓收回右手。掌心的青紫脉络缓缓隐没,仿佛从未动过。他看也没看地上那堆属于清荷的灰烬,深潭般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重新锁定在床上那具仅剩一口气的躯壳上。
他走到床边,俯视着阴九那张死灰般的脸。那张脸上,痛苦已经麻木,只剩下一种巨大的、空洞的茫然。他似乎连感知外界的能力都丧失了,只是本能地维持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呼吸。
深潭般的眼底,没有任何怜悯,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看待即将收割的庄稼般的漠然。
他缓缓抬起了那只刚刚抹杀了清荷的右手。
这一次,掌心没有亮起青紫的毒芒。对付一个生机彻底断绝、根基尽毁、如同破败口袋般的废人,连五毒掌都显得多余。
他只是伸出了两根手指。食指和中指。
如同拈花,又如同执笔。
指尖蕴含着凡人巅峰的恐怖指力,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阴九眉心正中的泥丸宫上!
“啵!”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戳破水泡般的脆响!
阴九那微弱到极致的呼吸,如同被剪断的丝线,戛然而止!
他那双空洞茫然的眼睛,最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仿佛在生命的尽头,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那属于清荷的、最后的馨香?随即,瞳孔彻底涣散,失去了最后一丝光泽。
身体最后一丝微弱的起伏也彻底停止。
死了。
这个机缘巧合得到邪法、从底层爬起、依靠吸食精血获得力量、最终却沉溺于虚幻爱情、自毁根基的邪修,如同他掌心的血蛭一般,在膨胀到顶点后,迎来了彻底的枯竭与消亡。
历锋缓缓收回手指。指尖没有沾染一丝血迹。他静静地站在床边,深潭般的目光扫过床上并排的两处“痕迹”——一堆尚带余温的灰烬,一具彻底失去生机的冰冷尸体。
灰烬是清荷。
尸体是阴九。
一个被他用家人性命和“爱情”幻梦精心培育出的毒花。
一个被他用“真情”和“平凡未来”幻梦诱入死地的猎物。
“倒也算…亡命鸳鸯。”历锋冰冷的声音在死寂的厢房里响起,带着一丝淡淡的、如同点评戏文般的漠然嘲讽。
他不再停留,转身走向门口。玄色的锦袍拂过地面,没有沾染一丝尘埃。走到门口时,他的脚步微微一顿,目光落在墙角矮几上。那里,静静躺着几颗尚未吃完的、沾着水珠的糖渍梅子,旁边,是那本被翻得卷了边角的《鸳鸯秘谱》。
深潭般的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讥诮。
他伸出手,掌心对着那本画册和梅子。
一股无形的、阴冷死寂的掌风拂过。
“呼!”
画册的纸张瞬间变得焦黄、脆化,如同被无形的火焰舔舐过,化作片片飞灰!那几颗晶莹的糖渍梅子,也如同风干的朽木,瞬间失去了所有光泽和水分,变得灰败干瘪,滚落在地。
做完这一切,历锋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融入门外浓重的夜色里,如同从未出现过。
厢房内,只剩下烛火孤独地摇曳,映照着床上冰冷的尸体、地上那堆覆盖着污血的灰烬、以及空气中弥漫不散的、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朽与血腥。
井口之下,深潭之底的毒蛇,
终于,
吞下了那条通往“苍穹”的藤蔓。
纵使那藤蔓,
浸满了致命的污秽与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