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基资本那场“初代灵石矿脉”的发布会，如同一颗投入资本市场的核弹，其冲击波迅速席卷全球。而其中一股最强劲的冲击波，狠狠撞在了人间最坚挺的行业之一——房地产上。
仿佛一夜之间，“灵气复苏”从一个网络热词，变成了开发商们眼中金灿灿的财富密码。各大城市的黄金地段、风景名胜周边、甚至是一些原本鸟不拉屎的偏远郊区，只要能和“灵”、“仙”、“山”、“水”扯上那么一丁点关系，都成了炙手可热的“风水宝地”。
于是，“蓬莱仙居”、“凌霄别苑”、“瑶池盛景”、“洞天福邸”……一个个光听名字就能让人“原地飞升”的楼盘广告，如同病毒般在线上线下疯狂传播。
广告词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 **“毗邻昆仑灵气辐射带（伪），坐享复苏第一波红利！”** (配图：楼盘位置与昆仑山之间画了一条若有若无的发光虚线)
* **“地下暗藏龙脉分支（伪造地质报告），天然聚灵阵基！”** (配图：电脑合成的、散发着“灵气”光芒的地下结构图)
* **“小区中央公园，引天然活水（其实是市政中水），打造‘灵泉’景观，晨练效果翻倍！”** (配图：大爷大妈在人工湖边打太极，背景被p上了七彩霞光)
* **“签约即送‘启灵’理财体验金，双重修仙保障！”** (赤裸裸地捆绑熵基资本的产品)
房价，如同坐了筋斗云，直冲九霄云外。“蓬莱仙居”一套百平米的“入门级洞府”，价格标签上的零多到能让人眼晕，轻松碾压市中心顶级豪宅。销售中心门口排起了长龙，购房者眼中闪烁着对“仙途”的狂热和对资产升值的贪婪，空气中弥漫着焦虑和金钱的味道。
这股疯狂的浪潮，不可避免地拍打到了“有间仙栈”的常客——几位在人间混得相当不如意、目前分散在各个物业公司当“资深环境顾问”（其实就是高级保安兼绿化维护）的土地公（及他们的同僚，如山神、河伯等）身上。
这天傍晚，“有间仙栈”角落里那张最大的桌子被占了。几位穿着洗得发白、印着不同物业公司Logo工装的老头，正围坐在一起，愁云惨淡。为首的是这片区的土地公老张，头发花白，皱纹深刻得能夹死苍蝇，此刻他正对着手机唉声叹气，屏幕上是一个名为“土地资源整合攻坚群”的微信群。
群里消息刷得飞快：
【老李（城东土地）：顶不住了！‘凌霄别苑’那边下了死命令，明天开盘，必须让‘祥瑞’显灵！不然这季度KpI全完！奖金泡汤！】
【老王（西山山神）：一样！‘瑶池盛景’的经理刚找我‘谈心’，说再看不到点‘神迹’，就让我去扫厕所！老夫好歹也是管过一方山头的啊！】
【小赵（南河河伯）：扫厕所算啥？我们经理暗示，不配合，下个月‘优化’名单上就有我名字！五险一金啊！断了咋整？】
老张放下手机，重重叹了口气，端起面前那杯“凝神静气茶”（唐棣特供，含微量灵气，安抚效果显着），手都在抖：“造孽啊！真是造孽啊！”
“老张头，又咋了？被业主投诉绿化带里的草长得不够仙气？”小扫拿着抹布路过，随口调侃。
“呸！比那严重多了！”老张拍了下桌子，引得其他几位土地山神纷纷附和诉苦。
原来，那些天价“修仙楼盘”的开发商们，深谙营销之道。光靠广告吹嘘“灵脉节点”不够有说服力，他们需要“实锤”！于是，他们盯上了这些在人间底层挣扎、却好歹顶着“土地”、“山神”、“河伯”名头的前神仙们。
重金聘请！合同工转正机会！高额项目奖金！诱人的条件砸下来，要求却只有一个：在楼盘开盘或重要宣传节点，“显圣”！证明这块地确实是“风水宝地”、“灵气充沛”！
“显圣？拿什么显？”老张哭丧着脸，“咱们那点微末神力，连让田埂上的野花多开两朵都费劲！还显圣？显个鬼哦！”
更让他们崩溃的是那份《特殊人才劳务派遣公约补充条款（风水顾问岗位）》。里面白纸黑字写着他们的“岗位职责”和“KpI考核标准”：
* **职责：** 运用专业知识（指残存的地脉感知力），确保项目地块“风水”上佳；在特定场合，需配合营造“祥瑞氛围”，提升项目价值与客户信心。
* **KpI：** “祥瑞事件”触发次数及影响力（以媒体报道量、客户到访激增、成交量提升为衡量标准）；客户对“灵气环境”满意度评分。
“这哪是KpI？这是要逼我们骗人啊！”一位山神痛心疾首，“想当年，老夫坐镇山头，护佑一方水土安宁，讲究的是个‘诚’字！现在倒好，要伙同奸商，去蒙骗那些掏空六个钱包的凡人？”
“不干？行啊！”老张指着手机群里的消息，“不配合？KpI不达标？轻则扣钱扣奖金，重则优化下岗！咱们这把老骨头，下岗了还能干啥？去送外卖？电瓶车都骑不稳！”
良心与饭碗，成了悬在这些老神仙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更让他们绝望的是，当他们硬着头皮，真正去到那些被吹得天花乱坠的“灵脉节点”楼盘现场，准备“感知地脉”寻找哪怕一丝能利用的“灵气”时，眼前的情景让他们如坠冰窟。
哪里有什么“灵脉节点”？哪里有什么“天然聚灵阵基”？
巨大的基坑如同大地的伤口，裸露的泥土散发着化工材料的气味。原本平顺的地脉被大型钻探设备和粗暴的施工拦腰截断、强行扭曲。为了营造所谓的“灵泉”景观，地下水源被疯狂抽取，导致周边区域水位下降，草木枯黄。空气中弥漫的不是灵气，而是粉尘、噪音和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地底深处的沉闷“死气”——那是地脉被强行抽取、污染后发出的哀鸣。
“灵气？呵……”老张看着工地上轰鸣的机器，感受着脚下地脉传来的微弱却清晰的痛苦震颤，老泪差点掉下来，“只有铜臭！臭不可闻！他们把大地的‘血’都快抽干了，就为了盖这些金玉其外的‘仙居’！”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唐棣的声音从吧台后传来。他正慢条斯理地擦着一个玻璃杯，似乎对土地公们的困境并不意外。
“能怎么办？”老张抹了把脸，满脸的皱纹写满了挣扎，“明天‘蓬莱仙居’开盘……经理说了，必须搞出点动静……哪怕……哪怕弄几只鸟在售楼处顶上多飞两圈，或者让沙盘模型旁边那盆发财树……突然精神点？实在不行……”他一咬牙，脸上闪过一丝羞愤的红晕，“老夫豁出这张老脸，去求求以前认识的花精树妖，看能不能友情出演一下‘草木逢春’？”
其他几位土地山神也是唉声叹气，愁眉不展。为了五险一金，为了不被“优化”，似乎只能昧着良心，配合演一场拙劣的“仙侠剧”了。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地趴在唐棣脚边、抱着一小块特制“灵气”饼干磨牙的元宝，突然抬起了小脑袋。它那湿漉漉的鼻子朝着土地公老张的方向使劲嗅了嗅，金色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然后突然变得有些……愤怒？
“呜……嗷！”元宝发出一声低沉的、不同于以往卖萌的吼叫，小爪子烦躁地在地上刨了刨，乌溜溜的眼睛死死盯着老张工装裤脚上沾染的一点泥土——那泥土颜色暗沉，带着一股不自然的灰败气息，正是来自那个被强行抽取地脉的“蓬莱仙居”工地。
唐棣擦杯子的手微微一顿，目光落在元宝身上，又顺着元宝的视线看向老张裤脚上的泥土。他放下杯子，走到老张面前，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捻起一小撮那灰败的泥土。
没有动用任何明显的力量，只是指尖轻轻摩挲。那撮泥土在他指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灰败、干裂，最后化作一撮毫无生机的粉末，簌簌落下。
土地公老张和其他几位老神仙看得目瞪口呆，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们比凡人更清晰地感受到，就在刚才那一瞬间，那撮泥土里最后一点微弱的地脉“生气”，被彻底湮灭了！如同掐灭了一缕随时会熄灭的残烛。
唐棣站起身，拍了拍手，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几位老神仙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
“强行抽取、污染地脉……”唐棣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如同竭泽而渔，焚林而猎。短期看，盖起了高楼，炒高了房价。但大地有灵，亦有‘怒’。”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几位脸色煞白的土地山神，最后落在老张身上：“你们想配合演戏，赚点辛苦钱，无可厚非。但想想后果。当虚假的‘祥瑞’吸引来更多贪婪的目光，施加在早已不堪重负的地脉上……崩断的地脉，反噬的可不仅仅是那些开发商和炒房客。”
他指了指元宝，小家伙正对着那撮灰烬愤怒地呲着小奶牙：“连这小家伙都闻出来了，那是‘死’的味道。你们觉得，当大地真的‘死’了一角，最先遭殃的，会是谁？”
土地公老张浑身一震，如遭雷击。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双手——这双曾经能抚平地脉褶皱、滋养一方水土的手，难道真的要为了那点可怜的KpI奖金，去成为压垮地脉的最后一根稻草？
吧台后面，那台老旧的收银机（测灵仪）屏幕上，代表地脉生机的绿色数值，在无人操作的情况下，突然剧烈地跳动了一下，然后跌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低点，闪烁着刺眼的红光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