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冬雨敲打着玻璃，会议室里的暖气让窗面蒙上一层薄雾。陆西平最后一个走进会议室，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让原本嘈杂的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把窗帘都拉开。\"陆西平的声音不大，靠窗的警员却立刻行动起来。冷光透过玻璃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深蓝色制服肩章上，两枚银色四角星花被橄榄枝紧密环绕，泛着特有的冷冽光泽。
治安支队的张队长偷偷看了眼手表——这个动作没逃过陆西平的眼睛。
\"张队，很赶时间？\"陆西平突然发问，手指轻轻敲击着面前厚厚一叠文件，\"还是觉得今天的会是走个过场？\"
张队长顿时僵住，会议室里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啪！\"
陆西平突然将一叠照片甩在会议桌上，照片滑散开来，
一张模糊的医院监控截图，只能辨认出三个模糊人影围住老人；火车站治安岗亭的书面记录：\"11月2日19时许，浙江陈某报案称在火车站附近遭5-6人围堵...\",附件是旅客用摩托罗拉V3手机拍摄的模糊照片；银行Atm间的现场照片，衣衫褴褛的流浪汉蜷缩在银行Atm机旁。。。。。
他抽出最上面那张特写：
\"上周五，78岁的李淑兰老人，揣着东拼西凑的6万块手术费去医院——在门诊大厅被割了包。老人的老伴儿现在还在IcU躺着，家属的控诉采访现在压在电视台。\"
\"前天19:23，浙江来的陈老板刚出火车站就被'借手机'的团伙盯上。最新款诺基亚8800，连带密码箱里的12万合同保证金，五分钟内消失得干干净净——而我们的巡逻车，当时就停在30米外！\"
\"昨晚23:17，建设银行自助区。取款的女大学生吓得尿了裤子！哭着跑进了人民路派出所。”
会议室死一般寂静，几个分局局长不自觉地松了松领带，屋子里只有记录员钢笔刷刷戳着纸张的声音。
\"更可笑的是——\"陆西平突然翻开笔记本，\"今年1-10月，全市扒窃案破案率31.2%，低于全省平均值9个百分点。\"他\"砰\"地合上本子，\"省厅通报里，开源的治安满意度排名，从去年的第6跌到第13！\"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在座每一个人：\"马上就是年关了，省厅的考核指标就摆在那里。但今天这个会，我不是来跟你们谈指标的。\"
投影仪亮起，屏幕上显示出\"冬季社会治安综合整治专项行动\"几个大字。
\"从今天开始，为期两个月的'清街行动'。\"陆西平的声音突然提高，\"我要看到三个结果：第一，街头扒窃发案率下降50%；第二，职业乞讨人员在主城区绝迹；第三，打掉至少两个有组织的犯罪团伙。\"
会议室里响起轻微的骚动。刑侦支队的赵刚眼睛一亮，而几个分局局长则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这种运动式整治他们见得多了，无非是雷声大雨点小。
陆西平似乎看透了他们的想法：\"这次行动，市局成立专项督导组，我亲自任组长。各单位的考核数据，每天下午5点前报到我这里。\"他顿了顿，\"完不成任务的，分管领导周末加班；连续三天没进展的，分管领导去执勤岗亭体验生活。\"
这话让几个原本漫不经心的分局局长慢慢坐直了身子。
\"具体部署。\"陆西平翻开文件，\"第一，扒窃犯罪方面...\"
他的部署专业而细致，从重点区域布控到技术手段运用，从便衣蹲守到联动机制，每一项都明确到具体责任人和时间节点。
但当谈到\"重点打击对象\"时，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意味深长：\"特别是火车站周边扒窃团伙，要重点关照。\"他特意在\"关照\"二字上加重了语气，\"这个团伙盘踞多年，必须连根拔起。\"
治安支队的李教导员皱了皱眉——火车站的团伙确实存在，背后的头头是谁，大家心里都清楚。但以往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么这次突然要\"连根拔起\"？
陆西平继续道：\"第二，流浪乞讨人员清理...\"
他的部署同样周密，但说到\"职业乞讨人员\"时，突然话锋一转：\"尤其是那些有组织的、背后有人操控的，要深挖保护伞。\"
会议室后排，年轻的民警小王激动地记录着，而几个老警员则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这种话他们听得懂弦外之音。
会议进行到尾声时，陆西平突然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大家知道为什么选在今天部署这个行动吗？\"
见没人回答，他自问自答：\"因为今天立冬。\"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警服，\"冬天来了，该清理的垃圾，一件都不能留。\"
散会后，副局长肖建国故意慢了几步，等其他人都出去了，才凑到陆西平身边：\"陆局，这次动作是不是大了点？王天华那边...\"
陆西平头也不抬地整理文件：\"老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谨慎了？\"
肖建国笑了笑，递过一支烟：\"不是谨慎，王天华不是刚帮你那个...朋友解决了上海房子的事吗？这突然要动他...合适不？\"
陆西平接过烟，在手里转了一圈，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老肖，你说一个人，要是觉得帮了你一次，就想拿捏拿捏你，这种人该不该收拾？\"
肖建国瞳孔微缩，立刻会意：\"我明白了。那行动尺度...\"
\"依法办事。该查的查，该抓的抓。\"
肖建国点头，又试探地问：\"那要是查到一些...牵连比较广的线索？\"
陆西平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老肖，你对我今天开会的目的领会的不清楚？\"
离开会议室后，肖建国立刻召集各行动组负责人开小会。与陆西平模棱两可的风格不同，他的指令直白得多：\"这次是动真格的，王天华的场子一个不留，他那些'花童'（指扒手）全部带回来问话。记住，要'意外收获'，明白吗？\"
回到办公室，陆西平打开会议期间静音的手机。
3个相同号码的未接来电让他直皱眉头。
回拨过去，张阿姨慌慌张张的声音甚至还带着点哭腔：“陆局长，这活我真干不了了！您不行。。。看看再找个人吧！娇娇半夜不睡觉在客厅转圈，我跟她说话她像听不见似的，话说的多了，就骂我，骂我的时候，眼睛直勾勾的...特别吓人。。。我做的饭也不吃，稍不如意就把饭菜倒马桶，那大骨头，把厕所都弄堵了。。。今天通马桶又花了150.。。。。\"
陆西平手指焦黄，捏着一根崭新的烟，烟丝从头一点一点的碎落下来：\"张婆，娇娇母亲刚世不久，她只是悲痛劲儿还没过去。。。你耐心一点。。。把饭做好，吃不吃是她的事，打扫下卫生，不想说话你可以待你自己屋里。。。\"
\"哎呀，您要不自己来看看，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张阿姨压低声音，像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陆局长，她不正常！您得带她看医生，再这样下去，您闺女得变成精神病！。。..\"
电话挂断后的忙音像根细针，扎在陆西平太阳穴上。他翻开通讯录，指尖在\"计春阳\"的名字上悬停了几秒，终于按了下去。
\"喂，大哥，是我。\"陆西平松了松领带，\"娇娇那边保姆不干了，能不能让嫂子过去照顾几天？\"
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咔嚓声：\"你嫂子腰椎间盘突出哪能看得了...\"
\"那是你亲外甥女！\"陆西平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要不是我，你儿子能进电力局？让她舅妈过去顶几天，我又没说不找保姆了！这点忙都指不上？\"
“行。。。我跟她商量商量。。。”计春阳的声音里透着迟疑和畏怯。
“我不管你怎么商量！娇娇身边不能缺人！”
陆西平狠狠的扔下电话，看着一桌子揉碎的烟丝，一阵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