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耀被惊得不轻,嘴里只能勉强挤出一句事实陈述:“他死了。”
他的呼吸频率明显快了些,徐徐地呼着气像是炉里刚温热的酒。
“我都没想到他会死。”
翟月有不同于他的见解,道:“我一点都不好奇他会死,只不过没想到他的死能让你瞧见。”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怎么会就这么死了呢。”他大口地喘着粗气,像是还没从震惊中消化过来。
“你紧张什么,人都死了你才害怕吗?”翟月冰冷的话语凶巴巴地闯进他的耳中。
此时的南宫耀还在不止地低头出神望着那堆粉尘,细碎的浮沫任谁也想不到须臾之前,还是个活蹦乱跳的人,正用他的双臂接住高处落下的自己。
他低眉,眼睛像有风贴着吹过,被一粒沙迷住了眼似的微闭了闭。
他死之前的那句话又是何用意呢?震慑和不解都在他的心头紧紧萦绕。
渠微吟树洞般的眼睛扫视着他,用尽最后一刻对他和翟月说那样的话是何企图?
芜草锦的脚还在不饶人地蹍着,发出的刺啦声如同那晚他踩过的路边碎叶,只是现下的声音再不能让他放松神经。
他觉得自己身上的几处穴位有些胀痛,便下意识拧紧眉毛,轻闭了眼。
翟月却在一旁扒拉他的衣服,捻着他的衣服料子,毫不知情地疑惑道:“这件衣服不像你素日的风格。”
虽说他平时也爱穿惹眼的金丝衣衫,但这么鲜艳的色彩,夜里出行犹如一盏明灯,会晃眼得很。
南宫耀这才回神,“你管我穿什么衣服呢?”他不悦地拍开他的手,缓缓去了个眼神道:“人都死一会了,你才看出来我害怕吗?”
翟月抿唇,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复,一手习惯性负在后,另只手还要去捉身边人的袖子。
却被他径直躲开了。
他手一滞,又僵硬地缩回来,抿抿嘴,开口的语气不怎么明朗:“他死,就死了,他本来就该死。”
四周有些静止。
除了芜草锦独自在一旁抽空捧场似的点点头,没有任何其他人的动作。
他的脸还在冷着,翟月见了心有不痛快,索性也扭头不看他,拂了袖子把身体也转背对过去了些,只用余光偶尔扫视一眼。
没把他的一系列动作放在心里,南宫耀吞吞口水,又依次眼神扫过正踩灰起劲的芜草锦、冰冷得仿若一尊石像的翟月。
他理了理思绪道:“他该死,来人界杀人,确实是该死。但翟大公子怎么连人家的话都不让说完了?”
翟月微微侧头,打量着他看向自己时那点故作冷静的模样,蹙眉困惑道:“我何时不让他说话了?”
他看看芜草锦,芜草锦也迷惑地摇摇头。
南宫耀回道:“那他怎会这么巧,提到你我二人之列时,刚巧七窍流血,堵住了他接下去要讲的话?”
芜草锦见他俩似有对峙之意,赶紧从一旁插话:“呀,南宫,你别乱想了,谴罪何时赐罚下来不是他翟月能定的,是天劫是变不动的!”
“我知道!”
“他知道!”
两道声音从不同的方向撞进芜草锦的左右耳中,他忍不住缩缩脑袋,心想怎么这二人的火气都同时上来得那样快?
“南宫,渠微吟之死真是他一人之错,和他与旁人的恩怨纠葛都无半点关系啊。”芜草锦还在继续做着陈述,不过眼下已经无人肯听他的话了。
“哦?那请两位谁能告诉我一下,他与旁人之间的纠葛究竟是如何呢?”
翟月自上落下的视线很苍白,落寞的视线在他脸上游来游去,想在南宫耀的脸上读出除了不屑之外的表情,但是失败了。
“他知道天谴这些,草锦你不用说多余的,他只是不肯信我。”翻炒过的话还是从翟月口中缓缓说出。
果然预想中的一声“啧”随后而至。
接着身边人快走了几步,擦着芜草锦过的时候,地下的粉尘已全部消失干净。
南宫耀冲芜草锦挑眉笑了笑,道:“看来你在人界交到志同道合的了。”
芜草锦也冲他弯了下嘴角,耸了耸肩,没回。
接着,南宫耀又轻款款地侧头,说:“要想别人信你,先让他看到你的诚意。”
芜草锦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指了指翟月,疑惑着看向南宫耀。
南宫耀最后斜眼轻瞟了一眼翟月,抬脚离开这个令他反复震惊之地。
等到他走过拐角,走出两人的视野后,一直站得笔直不染尘土分毫的翟月却突然下蹲身子。
一手捂在腹部,表情痛苦地凝望大地,接着一滩鲜血竟直直地自他口中喷到地上。
芜草锦赶紧贴过去帮忙,伸出去要为他把脉的手却被他挡在空中。
他含着血,呸了几口后,慢慢地吐字:“我的此处分身也快要灯枯了,我留不住他,正如你,留不住昔日的翟月。”
芜草锦也顷刻间心中难受起来,弯了腰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会回来的,南宫他,只是暂时忘记了。”
翟月还在忍受着体内万千撕裂的扯痛,眉头上的细汗直噜噜地滑到脸上,芜草锦便用自己的袖子帮他擦,然后扶他站了起来。
他脸色前所未有的苍白,仿佛在预示着他这具身体的虚弱之处,他搅动着腥痛的舌尖,在顿痛的间隙中说:“你跟,他……去……帮他。”
在搀扶中,却越来越没有力气,腿脚酸软,缓缓地倒向一边。
几名从暗处蹿上来的影者,轻快地走到跟前。从芜草锦手中接过陷入昏迷的翟月,几人将他抱上了巷子里缓缓驶来的马车,接着四下散去。
无人牵引的马车朝来的地方驶回,起初几秒行得缓慢,后面貌似疾驰起来。
芜草锦眨了眨眼,马车已在数米开外,他又眨眨眼,马拉着车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叹息:“马溜子大了,不像小时候那样不务正业了。”
说完这话,他又开始蹙眉,忍不住担心起翟月的身体。
虽是分身,可他方才瞧他那样脸色惨白虚弱至极的模样,也不敢确定这次的他能坚持多久,法力破灭的后果如何,翟月之身能否承担。
只怕翟月又要因他丢了一条元神。
因谁?自然是叫他即使身困囚境,也要耗费千百年修炼的心血,屡次化身为“过客”只为能在各界看看摸摸的,那位令他魂牵梦绕之人。
“让我去帮南宫,帮他什么啊,这翟月。”
明明他自己才是最需要人在身边相助的啊。
芜草锦着急地来回踱步,他一手捶在石墙上,努力地表现着心中的怒火,忿忿道:
“你本是荒唐地追随,怎么追得上南宫他飘渺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