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裹着柴油的腥气扑在脸上时,叶青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货轮探照灯扫过漆黑的江面,将\"荣昌号\"三个锈蚀的铜字映得惨白。他蹲在码头废弃的起重机支架上,指尖摩挲着从千代项圈上撬下的金属片——那枚菊花纹章正微微发烫,像是某种活物在呼吸。
\"轮机舱。\"身侧传来沙沙的摩擦声,千代从输油管阴影里探出头,脊椎凸起的骨刺上挂着黏液,\"第七个茧房在锅炉后面,味道像腐烂三年的鲸鱼内脏。\"
叶青眯起眼睛。强化后的视觉穿透雨幕,看见货轮甲板巡逻的守卫关节扭曲——他们的膝盖向后弯曲,行走时像某种节肢动物。三小时前在虹口实验室获取的记忆碎片突然闪回:周天雄站在培养舱前,西装袖口下伸出的触须正将荧绿液体注入人类俘虏的脊椎。
起重机齿轮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六个守卫同时抬头,脖颈扭转出人类不可能达到的角度。叶青在对方掏枪前纵身跃下,生锈的钢索缠住最近守卫的脖子,借着下坠的势头将其甩向船体。骨骼碎裂的闷响被浪涛声掩盖,另外五人喉间发出电子合成般的嘶鸣。
\"躲开!\"千代的尖叫从高处传来。
被甩出去的守卫突然膨胀,皮肤下凸起密密麻麻的肉瘤。叶青蹬着船舷翻身跃起,爆裂的躯体溅射出荧绿脓液,在甲板上蚀出蜂窝状的孔洞。他抓起消防斧劈开通风管道,腐臭的蒸汽中混杂着熟悉的药味——是妹妹病房里那种过期的磺胺。
轮机舱的铁门刻着二战时期的德军徽记。当叶青将菊花纹章按在识别器上时,三百具悬挂的肉茧同时抽搐,脐带般的血管在舱顶交织成神经网络。中央的巨型脑核表面浮起周天雄的脸,那张总是带着假笑的面孔此刻裂成碎片,露出底下蠕动的机械齿轮。
\"你来得比预期晚七分钟。\"脑核发出混着电流杂音的笑声,\"看来小婉的克隆体比预想中脆弱。\"
钢索崩断的锐响划破空气。二十个\"叶小婉\"破茧而出,她们的眼白布满血丝,指甲在金属舱壁上刮出尖啸。最前面的克隆体突然张口,发出的却是周天雄的声音:\"哥哥,你为什么丢下我?\"
叶青的军刺僵在半空。这一瞬的破绽让克隆体们抓住机会,她们以诡异的几何轨迹包抄而来,指尖寒光组成杀戮的蛛网。通风管爆裂的蒸汽为战场蒙上白雾,叶青扯下锈蚀的铁链横扫,三个克隆体在高温中碳化崩解。第四个被他用膝盖顶进沸腾的冷却池,尖叫声像极了那年冬夜妹妹高烧时的呓语。
\"情感真是有趣的缺陷。\"脑核伸出血管缠住叶青的脚踝,\"我特意保留了这部分记忆数据。\"
粘稠的触感爬上小腿时,叶青突然反手将军刺扎进自己大腿。剧痛让意识瞬间清明,他借着这股狠劲扯断血管,沾满荧绿血液的刀刃捅进脑核中央。整个轮机舱剧烈震颤,克隆体们突然抱头尖叫,她们的皮肤开始龟裂,露出底下机械与血肉交融的构造。
\"你居然…同频了母巢波长…\"周天雄的本体从阴影中浮现,西装裂口处钻出章鱼般的触须。他的左眼变成旋转的齿轮,右眼仍是人类瞳孔,\"但量子纠缠可不是这么用的——\"
货轮突然倾斜。所有未固定的物体滑向左侧,千代抓住垂落的铁链尖叫道:\"他在引爆反应堆!\"叶青在失重中抓住脑核残片,锋利的边缘割破掌心,血液中的银色颗粒让碎片开始发光。
当周天雄的触须缠上他脖颈时,叶青将发光的残片按进对方左眼的机械装置。量子级别的震颤从接触点爆发,整艘货轮在蓝光中变得透明。叶青看见无数平行时空的画面:有的自己沉在江底化为白骨,有的妹妹在病床上停止呼吸,有的申城沦为巨大母巢的孵化场。
\"这才是…真正的进化…\"周天雄的机械眼炸成火花,躯体在量子坍缩中分解成微粒。
货轮沉没的漩涡将叶青卷入江底。他攥着最后一块没有虚化的脑核残片,看见其中封存着妹妹病房的监控画面——真正的叶小婉正被绑在手术台上,青蚨幼虫在她耳道钻进钻出。远处十六铺码头升起绿色信号弹,爆炸的闷响惊飞一群血瞳乌鸦。
千代拽着他浮出水面时,朝阳正刺破污染云层。两人趴在被冲上岸的货柜残骸上,听见全城钟楼同时敲响七下。黄浦江突然翻涌起黑色浪涛,某个庞然巨物在地底深处翻身,震得沿岸建筑玻璃尽碎。
\"它们醒了。\"千代舔着爪间荧绿的血迹,\"所有茧房。\"
叶青望向法租界方向,圣玛利亚医院的十字架正在晨雾中倾斜。他摸出那枚沾血的菊花纹章,发现背面刻着微缩版的城市地图——七个红点连成的图案,正是妹妹病房所在的经纬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