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城的傍晚,黑幽幽的天像是被一块巨大且阴沉的幕布严严实实地蒙着,全然没了上午那阳光肆意倾洒在旧街道的模样。
此时的城中村,似乎是被一层透着诡异气息的灰色薄纱悄然蒙上,每一处角落都氤氲着难以言说的压抑。
窄长的街道上,行色匆匆赶着下班的年轻人,步伐急促而慌乱,与那些步履蹒跚、身形佝偻的老年人,构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这场景,就好似一场城市新旧时代的无声博弈,岁月的斑驳痕迹肆意铺陈,人们即便满心无奈,却也只能被裹挟其中,无力挣脱。
周游与何锵,此刻正伫立在城中村 11 号楼之前。
那破旧不堪的单元门,锈迹密密麻麻地攀附在门上,斑驳的楼墙毫无隔音可言,墙洞里人家的琐碎日常,如潮水般毫无保留地涌了出来。
辅导孩子学习歇斯底里的叫骂声,生活重压下小情侣激烈的争吵声,锅碗瓢盆相互碰撞发出的杂乱声…… 这大抵便是多数明城年轻人真实生活的写照。
他们如同于衫月一般,怀揣着梦想来到明城,在外人眼中,有着看似光鲜亮丽的工作,可实际上,却只能局促地蜗居在这破旧不堪的城中村,朝着那遥不可及的理想生活,艰难地拼搏、拼命地努力,各中辛酸滋味,或许唯有他们自己知道。
这城中村的每一寸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他们梦想与现实碰撞后的苦涩气息。
“我在纽约的时候,跟这差不多。”
何锵凝视着眼前这看似寻常却又透着悲哀的 “烟火气”,像是被往昔的经历拽入了无尽的回忆,眼神逐渐迷离:“他们都说我是灾星,笃定我们全家 16 口离奇死亡是我带来的厄运…… 直至今日,我依旧无法忘却那个恐怖至极的夜晚,一屋子触目惊心的血。我父亲,像是被恶魔操控,拿着筷子狠狠插进我爷爷的眼睛;我母亲,同样丧失理智,手持砍骨刀,生生剁下了我外婆的头……” 他的声音愈发颤抖,好像那些惨状正在他的眼前上演。
周游瞧着何锵剧烈颤抖的肩头,心中涌起一丝不忍,缓缓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试图给予些许安慰,可喉咙像是被堵住,千言万语都哽在那里,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也这么觉得吧,我是个灾星。” 何锵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周游,那眼神里满是深深的愧疚,像是背负了千年的罪孽。
“我…… 我没有。” 原本对何锵心存芥蒂的周游,在看到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后,心里莫名泛起一阵酸涩。或许是这两天的相处,让他渐渐放下了心中的成见。
“当年的事,不怪你。我父亲是警察,换作现在的我也一定会像父亲那样,义无反顾地去做该做的事。”
子承父业的周游,在这一刻,真正理解了父亲当年的抉择,曾经那久久盘留在他心头的疙瘩,也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消散。
“谢谢。” 周游这番真诚的话语,像是一束微光,让何锵满是恐惧的内心稍稍有了些平静。他自己也纳闷,怎么就对周游说了这些一直压抑在心底的话,或许是眼前这场景勾起了内心最深处的伤痛,又或许是面前这人,莫名让他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信任感。
“我们赶紧去找白露露吧。”
从楼外望去,白露露家所在的四楼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透出,这也紧紧揪着何锵的心,不安的感觉在心底疯狂滋生。
“不对。”
刚踏入二楼,周游突然定住,不假思索地停下脚步,他鼻翼快速抽动几下,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血腥味。”
话音刚落,他与何锵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朝着四楼狂奔而去,那浓烈腥臭的血腥味,像一个夺命的信号,指明了方向,而五楼,正是白露露所在的楼层。
“哐!”
周游没有丝毫犹豫,卯足劲朝着那扇本就不怎么结实的老式木门踹去。
只听 “哐当” 一声巨响,木门不堪一击,被踹得敞开,剧烈地摇晃着,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一侧的墙壁,在诉说着遭受的暴力,也在向他们提醒着屋内隐藏的可怕场景。
白露露毫无生气地躺在客厅中央,周身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泊。
那血如同一滩邪恶的液体,不断蔓延开来,在老旧的黄色木地板上洇出一片形状诡异的暗红色 “地图”,黏稠且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刺鼻腥味。
她双眼圆睁,眼神空洞而惊恐,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仿佛生前目睹了世间最可怕的景象,那恐惧已深深烙印在眼眸之中,再也无法消散。
她嘴角微微下垂,干涸的血迹顺着下巴蜿蜒而下,在脖颈处凝结成暗红色的痂,像是一条丑陋的项链。
她的身体扭曲得不成样子,四肢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伸展着,双手布满伤痕,指甲断裂,显然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曾拼尽全力地挣扎,妄图挣脱凶手的魔掌,寻得一线生机,可终究还是没能逃脱厄运的降临。
看着屋内这惨不忍睹的景象,周游强忍着内心的怒火,迅速掏出电话,连续拨打佟涵之跟洛丹阳的号码。
此刻的他,满心都是懊恼,这好不容易出现的关键线索,就这么被人抢先一步破坏,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一个小时。” 何锵强压着内心的翻腾,大致观察了一番后,给出初步结论,“凶手这次明显是有备而来,目标明确,只是不清楚有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两人环顾着白露露的家,屋内一片混乱,犹如经历了一场暴风雨的洗礼。
家具被翻得乱七八糟,衣柜门大敞,衣物七零八落地散落一地,像是被人匆忙且疯狂地翻找过。
桌子被掀翻,水杯、台灯摔得粉碎,玻璃碴子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寒光,仿佛在诉说着这里曾发生的激烈冲突。墙上的照片也歪歪斜斜,其中一张白露露的单人照掉落在地,一角被鲜血浸染,照片里她灿烂的笑容与眼前凄惨的死状形成了强烈而又诡异的对比,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正当两人想要进一步勘察屋内情况时,原本就昏黄黯淡的房间,光线仿若被陡然攥紧,又暗了几分。
周游和何锵下意识仰头,只见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狂风猛地吹开,刺骨的冷风如汹涌的潮水,一个劲儿地往房中灌。
玻璃上,刹那间蒙上一层厚重如墨的黑雾,那黑雾仿若活物,肆意翻涌,无端地勾起了何锵与周游内心深处的恐惧与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