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寻哥。”
原皎皎再也忍不住,甩开他的手臂,俏脸含霜,声音压得低低却充满火药味,“你刚才那是什么表情呢?魂都被人勾走了吗?是不是又想起那个死人了!”
死人两个字,她咬得格外重。
话语中毫不掩饰地展示出自己恶意的快感,仿佛这样就能彻底抹杀掉那个名字带来的威胁。
闵寻眉头紧锁,背对着宴会厅的灯火,面庞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有下颌线绷得死紧。
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没有立刻回答。
原皎皎自从被原家找回来后,就变了个性子。
跟以前在恩顿公学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扯不上一点关联。
但在这个时候,沉默无异于火上浇油。
原皎皎上前一步,仰头逼视着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警告:“我告诉你闵寻,她死了。三年前就死得透透的了!骨头渣子都该被鱼啃干净了。你未来将会我原皎皎的未婚夫,别整天对着一个名字犯癔症,好吗?”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过于激动的情绪,换上一副看似“通情达理”实则更显刻薄的面孔。
声音放软了些,却字字如刀:“我知道,男人嘛,得不到的总觉得是白月光。但你也该醒醒了,她就算活着,一个戏子,也配站在你身边?也配跟我比?别再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她跟你,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在原皎皎看来:这群男人就是天生的骨头贱,人在的时候非要顾及自己大少爷的面子。
结果呢?
人永远找不回来了。
她伸出手,想再次挽住闵寻的手臂,宣示主权。
闵寻却在她手指碰到自己之前,猛地侧身避开了。
夜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男人的指节动了动,从口袋里拿出帕加尼的车钥匙,转身走出露台。
他没有反驳死人的说法,也没有回应原皎皎的质问和警告。
觥筹交错的欢笑被他抛在脑后,在即将离开原皎皎视线的前一秒,闵寻拨通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清甜的女声从电话那头隐隐约约飘进原皎皎的耳朵里,正抱怨着什么。
让她下意识捏紧了拳头。
——是余园。
当初那个被闵寻用来惹怒闵老爷子的女友。
也是让明大小姐对自己未婚夫的印象分大打折扣的野心家。
从女友到朋友,余园非但没有和闵寻渐行渐远,反而成了F4们小团体分割后,在闵寻那里唯一说得上话的解语花。
想起当初在西沙礼赞号“偶遇”对方的惺惺作态,原皎皎就忍不住想,要是明优在会怎么样?
那个如同烟花般绚烂而短暂停留在他们人生脉络中的惊鸿一瞥。
三年。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以让她确信小说剧情是否真的能被改变。
不管原皎皎承不承认,事实都已摆在明面上了:她管不住闵寻。
那个曾为明优收过心的游乐浪子,从不会为自己回头。
明优不知道,从医院的那个吻过后,闵寻推了所有女人的暧昧。
她不知道,闵寻已经决定和她在伊亚福州安安心心培养感情,就这样一生、两人、三餐、四季。
可原皎皎是知道的,是害怕的。
她见过三年前明优死讯传来后,F4是如何迅速枯萎、沉沦,最终以一种近乎自我毁灭的方式消失在众人视野里的。
她绝不允许闵寻变成第二个珀西!
“阿寻,”她叫住对方。
“之后和柏家的晚宴,礼服我让助理送来了,是你喜欢的藏蓝色。”
闵寻的目光终于聚焦,落在她脸上,却没什么情绪:“嗯,你安排就好。”
原皎皎心中一痛,强笑道:“我知道你忙,但生活总要继续,不是吗?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拥有这一切……看看珀西,他把自己活成了什么样子?”
她语气带着恳求,却也染上了过去没有的优越感,“我们向前看好不好?稳稳当当地结婚,生子,把闵氏和原家的辉煌延续下去。这才是我要的,也是你应该要的安稳人生。”
听到这话,闵寻眼里的温存彻底结了冰。
安稳?
他咀嚼着这个词。
原皎皎描绘的图景,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终点。
权力、财富、美丽的妻子、显赫的家族……
他拥有了,或者说,被推到了这个位置。
但他胸腔里那颗心,遗弃在荒原,感受不到丝毫安稳的暖意。
更讽刺的是,那个名字,如今活得光芒万丈,离他如此之近,又如此之远。
而自己却浑然不知。
闵寻无法像珀西那样彻底沉沦,闵家的责任像沉重的枷锁,将他牢牢钉在这个位置上。
但他也无法像原皎皎期望的那样向前看,将过去彻底埋葬。
“这是你想要的。”
闵寻留下一句话,长腿一迈,再也没有为原皎皎停留。
不过几分,躁动的音浪在天边停歇。
*
会员制茶室。
最僻静的包厢内檀香袅袅。
闵寻靠坐在宽大的酸枝木椅子里,指间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烟身被无意识地捻得微微变形。
整个人陷在一种沉寂的疲惫里,像被抽空了所有生气。
对面坐着余园。
她身上那份曾经的温柔软绵沉淀下来,化作一种圆融的干练,一身米白色西装裙衬得她沉稳又利落。
毕业后,余园就很少穿旗袍了。
白葱般水嫩的指尖正慢条斯理地烫着紫砂壶,动作流畅,水汽氤氲。
包厢里很安静,只有茶水炉轻微的咕嘟声和紫砂壶注水的轻响。
“约你出来一趟,比登天还难,”余园抬眼看他,嘴角噙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眼神却很直接,“闵董如今日理万机,想叙个旧都得排队。”
闵寻没接话,目光落在她烫壶的手上,那双手依旧好看,只是多了几分掌控事务的力量感。
余园也不在意他的沉默,斟了两杯琥珀色的茶汤,香气四溢。
她把其中一杯轻轻推到闵寻面前。“尝尝,今年的老班章,劲儿足,回甘也猛。”
然后端起自己那杯,没喝,只是捧在手里暖着。
“心里那根刺,还扎着吗?”
她的声音低柔,带着点熟稔的随意,不像质问,更像陈述。
闵寻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端起茶杯,指腹摩挲着温热的杯壁,依旧没开口。
余园看着他这副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女人放下自己的茶杯,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沿,目光变得专注而坦诚。
“闵寻,咱俩好过一场,有些话,别人未必敢说,也未必懂。但我觉得,我懂。”
这么多年,再傻的人也看得出来对方和联姻的未婚妻不是纯粹的捆绑对象。
不然怎么会拒绝明家对港口协议的补偿?
余园顿了顿,“你对明优,是动了真格的。不是玩玩,不是图新鲜,是扎扎实实放进心里去了。这点,我看得出来。”
闵寻捏着茶杯的手指骤然收紧,指关节泛出青白色。
余园迎着他骤然锐利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反而更加肯定地点了点头。
“你爱她。这点,骗不了人。”
要是对方也这样爱她。
自己又何必再花这么多功夫来不断在父亲那给自己增加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