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水巷的夜,在活尸傀儡的惊魂和恶臭中重归死寂。昏厥的老妇人被春喜和卫铮安置回窝棚,喂了些清水,呼吸平稳,那折磨她许久的阴寒病气似乎随着印记的淡化而消散了大半。
云舒站在巷口,目光穿透污浊的黑暗,投向城西那片更加混乱、如同巨兽匍匐的贫民区。夜风卷起地上的碎纸和尘土,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
“娘娘,您真要去那‘济世堂’?”卫铮捂着依旧隐隐作痛的胸口,担忧地问道。那胡郎中和所谓的“画皮大人”,显然比刚才的活尸更加危险。
“必须去。”云舒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只有冰冷的决断。“画皮不除,此等邪祟只会层出不穷。老妇人的印记是线索,那傀儡最后的话也是线索。源头,很可能就在瓦罐街。”
她顿了顿,看向春喜和重伤的卫铮:“但你们不能去。卫铮需要静养,春喜留下照应。橘胖,”她看向脚边警惕地巡视着黑暗的御猫,“你留下保护他们,若有危险,立刻示警。”
“喵!”橘胖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蹭了蹭云舒的裤脚,碧绿的猫眼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如同最忠诚的哨兵。
“娘娘!您一个人太危险了!”春喜急道。
“无妨。”云舒掌心一翻,那几片被离火金焰净化后、重新变得暗金流光的龙鳞碎屑悬浮而起,在她周身缓缓旋转,散发出冰冷的煞气。“我有自保之力。你们藏好,等我回来。”
不再多言,云舒身影一晃,如同融入夜色的幽魂,悄无声息地朝着污水巷深处、瓦罐街的方向潜行而去。她刻意收敛了离火气息,只以龙鳞碎屑的煞气护体,如同黑暗中潜行的猎手。
污水巷的尽头,连接着更加破败、狭窄、如同迷宫般的瓦罐街。低矮歪斜的棚户如同密密麻麻的蜂巢,挤在一起,散发着混合了粪便、腐烂食物和劣质油脂的刺鼻气味。狭窄的巷道里污水横流,垃圾遍地。偶尔有醉汉或行色诡秘的身影匆匆走过,警惕的目光在黑暗中扫视。
云舒如同壁虎般贴着墙角的阴影移动,感知提升到极致,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异常的阴邪气息。那老妇人描述的“妙手回春”破幡,成了唯一的目标。
穿过几条充斥着廉价脂粉味和呻吟声的暗巷,绕过几个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前方一条死胡同的尽头,一面褪色发白、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旧布幡,斜斜地挂在一间低矮窝棚的门楣上。幡布上,“妙手回春”四个字如同鬼画符,在昏暗的月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就是这里——济世堂!
窝棚的门紧闭着,门缝里没有透出丝毫光亮,死寂一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其微弱的、混合着劣质草药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于福尔马林浸泡尸体的刺鼻气味!
云舒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靠近。她将一丝离火金焰凝聚于指尖,如同烧红的钢针,轻轻插入门缝。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灼烧声。门内的门闩被瞬间熔断!
云舒轻轻一推,木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
一股更加浓郁的、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窝棚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但云舒的灵觉却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的景象!
这哪里是什么医馆?分明是一个邪异的作坊!
狭小的空间里,胡乱堆放着各种晒干的、散发着怪味的草药(其中几味正是老妇人提到的“火蝎粉”原料)。墙角放着几个敞口的黑色陶罐,里面盛满了粘稠的、暗绿色的、不断冒着气泡的粘稠膏状物——正是“黑玉膏”!一股阴冷污秽的邪气正从膏体中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最令人心悸的是屋子中央!
那里摆放着一张破旧的木桌。桌上,散落着几把形状怪异、如同手术刀般闪着寒光的刀具,还有几根沾着暗红色污渍的骨针!桌角,一个巴掌大小、材质不明的黑色人偶静静躺着。人偶没有五官,只在胸口位置,刻着一个扭曲的、没有瞳孔的眼睛图案——与老妇人身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而在桌子正下方的地面上,赫然绘制着一个用暗红色液体(疑似血液混合了朱砂)勾勒的、极其邪异的法阵!法阵中央,几缕灰白色的、如同头发丝般的雾气正在缓缓盘旋、消散!
云舒的目光瞬间凝固在法阵中央那几缕正在消散的灰雾上!那气息……与刚才那活尸傀儡爆开后逃逸的邪气本源……同源!这里就是操控傀儡的节点之一!那胡郎中,刚刚在这里施法,或者……刚刚被反噬?
她一步踏入窝棚,离火金焰在指尖亮起,驱散了部分黑暗和污秽气息。
窝棚内空无一人。桌上的人偶冰冷死寂。地上的法阵光芒黯淡,正在失去效力。只有那几缕灰雾,如同不甘的幽灵,还在缓缓消散。
云舒走到桌前,目光扫过那些邪异的刀具和骨针,最后落在那黑色人偶胸口的眼睛图案上。她伸出手指,用离火金焰小心翼翼地灼烧了一下那图案。
嗤!
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怨毒意念的邪气被瞬间焚灭!人偶本身并无特殊。
线索似乎断了?胡郎中跑了?
云舒的目光再次落回地上那正在失效的邪异法阵上。法阵的符文扭曲而古老,充满了亵渎生命的气息。但其中几个关键的节点符文……似乎……有些眼熟?
她脑中灵光一闪!这符文扭曲的笔触和蕴含的某种“借命转煞”的邪异意境……竟与当年在青崖观藏经阁一本残破的《南疆巫蛊密录》中记载的某种失传邪阵……有几分相似?!那本书,据说是前朝覆灭时,从宫中流出的禁书残篇!
宫中……前朝……
一个更加可怕的猜想瞬间攫住了云舒!
画皮……济世堂……胡郎中……邪阵……宫中流出的禁术……太后……还有那能吞噬精血魂魄的邪瓶……
这一切的背后,难道不仅仅是太后个人的野心?而是牵扯到更深、更久远的宫廷秘辛和前朝余孽?!
她蹲下身,强忍着法阵残留邪气带来的不适,仔细辨认着那些正在消散的符文。指尖离火金焰凝聚成细针,尝试着逆向解析法阵残留的能量轨迹,追溯其力量的源头和施术者的气息。
就在她的精神力与法阵残留产生微妙的联系,即将捕捉到一丝极其隐晦、如同毒蛇般阴冷的施术者气息时——
嗡!
桌角那个黑色人偶,毫无征兆地猛地一震!胸口那个眼睛图案骤然亮起刺目的血光!
一股庞大、阴冷、充满了无尽恶毒和毁灭意志的恐怖意念,如同无形的巨锤,顺着云舒的精神联系,狠狠轰入她的识海!
“蝼蚁——安敢窥探吾主——!!!”
冰冷、沙哑、如同亿万亡魂齐声诅咒的意念咆哮,瞬间在云舒识海炸开!远比枯骨老祖更加精纯、更加恐怖的邪念冲击,如同海啸般要将她的意识彻底撕碎、污染!
“噗——!”云舒猝不及防,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识海剧痛欲裂!离火金焰疯狂运转,死死护住心神,才勉强没有被这恐怖的意念冲击直接碾碎!
那黑色人偶在爆发出意念冲击后,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咔嚓”一声碎裂开来,化为齑粉!
地上的邪阵也彻底失去了最后的光泽,化为一片焦黑的污迹。
窝棚内,死寂一片。只有云舒粗重的喘息声。
她脸色惨白,嘴角挂着血丝,眼中充满了惊骇和后怕!好恐怖的意念!仅仅是一个远程的警告反噬,就差点让她心神失守!这“画皮大人”的本尊……实力恐怕远超想象!
她抹去嘴角的血迹,目光冰冷地扫过那堆人偶的齑粉。虽然没能直接抓住胡郎中,但这意念冲击和那熟悉又邪异的法阵,反而印证了她的猜想!
画皮……绝非一人!其根须,早已深深扎入这腐朽王朝的阴影之中!甚至……可能与前朝覆灭的某些禁忌有关!
此地不宜久留!必须立刻离开!
云舒不再犹豫,迅速退出窝棚,身影融入黑暗的巷道。
然而,就在她即将拐出瓦罐街,准备返回污水巷时——
她的脚步猛地顿住!
目光死死盯住街角墙壁上,一个极其隐蔽、几乎被污垢覆盖的角落!
那里,用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朱砂(或者……是血?),勾勒着一个极其微小的、不足巴掌大的标记!
那标记的形状,赫然是——一座悬浮于云端的丹炉!丹炉下方,缠绕着九道扭曲的龙形符文!
这个标记……云舒绝不会认错!
这是……前朝那位以炼丹术和堪舆秘术闻名、最终却被太祖皇帝以“妖言惑众、图谋不轨”罪名诛杀、并夷平了其“云台丹宫”的末代国师——玉玑子的独门标记!象征着“九转龙元,丹炼乾坤”!
国师玉玑子!他的标记……怎么会出现在这城西贫民窟的角落?!
云舒的心脏狂跳起来!一个更加庞大、更加惊悚的拼图碎片,在她脑海中轰然落下!
邪瓶(疑似以龙血怨煞为基)……济世堂邪阵(源自南疆巫蛊密录,宫中流出)……国师玉玑子的标记(丹术与邪术并重)……还有太后那疯狂追求“长生”和“力量”的野心……
难道……这所谓的“画皮”,其根源……竟是那位早已被挫骨扬灰的前朝国师,留下的某种……跨越时间的邪异传承?!
一股寒意,比这贫民窟的夜风更加刺骨,瞬间席卷了云舒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