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抬眼,恳切地看着于力和他老婆。
“叔,婶儿,我怕惹事儿,所以要是真有什么人来打听,你们千万帮着圆个话,就说我是你们老家来的亲戚…可千万别说我是外头来的住客啊!”
老于夫妇对视一眼,于力重重一点头:“小老板,你放一百个心!就在这儿踏踏实实住着!就说你是我们老家的远房侄儿,没事儿!”
“哎!谢谢叔!谢谢婶儿!”陈默感激地一笑。
交代完的第二天下午,院门就突然被拍得震天响。
“开门!公安检查!”
陈默心下一动,没有直接去开门,而是随手用灶台上的灰将白净净的脸抹黑了。
陈默的院子还没开门,张婶子就已经从隔壁出来了。
脸上堆起淳朴又略显局促的笑:“几位公安同志,这是要干啥?”
“我们是分局治安科的!听说你们这开了一家旅馆,有入住人登记吗?”
“有有有,但是我们家最近生意不好,没住人。”张婶子连忙点头应承着,就要转身去拿登记本。
“等一下!”其中一个公安突然叫住了她。
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小院。指着陈默的院子问:“这间院子里没有人住吗?”
“啊?有啊!我侄子住这。”说着张婶子急忙上前轻轻拍打着院门。
“小陆啊,你开开门,没事儿,是公安同志来检查的。”
是的,陈默用的还是假名,他从住在这就连自己真实的介绍信都没拿出来过。
“哎,来了!”这次陈默出声回应了,而且很快就把门打开了。
为首的国字脸表情严肃,眼神掠过站在堂屋门口的陈默时,停了一瞬。
此时的陈默一改之前的模样,整个人显得老实巴交的,还略带点乡下人见到穿制服的紧张。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
张婶子见状,连忙说道:“哎呀,瞧这孩子,见到公安同志连话都不会说了,你快把公安同志请进屋,给人倒杯水,我去屋里把登记本找出来。”、
“哎,公安同志……”陈默应声侧过身请几位公安进去。
待几人走进去,陈默麻利的进屋抄起桌上的暖瓶,给几个公安倒了水。
张婶子也走了出来,拿着登记本递了过去。
于力家这处家庭旅馆最近除了陈默就住过一对中年夫妻,还在出事儿的第二天就离开了。
为首的公安仔细查看了登记本,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在看着一脸热情的张婶子,一脸老实相倒水的陈默,眉头松动了些。
端起热水喝了一口,掏出个本子记录了下这个地方的情况。
转而例行公事地问了张婶子跟陈默几句街面情况,有没有可疑人等。
没坐一会儿,公安就起身离开了。
临走时,公安严肃地叮嘱:“最近不太平,有陌生人来要及时报告!”
“哎哎!一定一定!”张婶子点头哈腰地将人送出去,才长舒一口气。
陈默也收起了那副憨厚相,默默地帮忙收拾杯子。
又这般过了三天,洋货市场这一片终于看不见公安的身影了。
空气中紧绷的弦慢慢松弛。
街上再次出现了商贩的叫卖声。
陈默心下一松。
这关,终究是混过去了。
下一步,就得想办法处理掉手里的精工5号了。
这在刚经历过公安严打的敏感关口,无疑难度陡增。
好在陈默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他每日都游走在塘沽港码头与喧嚣的洋货市场之间。
帽檐压得很低,目光却很锐利,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很快,他发现了一些很奇怪的现象。
比如,好几艘货轮的船员,腋下夹着鼓囊囊的包裹,在约定的驳位附近焦躁地徘徊、抽烟,却始终等不来熟悉的“接货人”。
海事的工作人员夹带出来的私货,堆在简陋的仓房角落,盖着麻布,都蒙灰尘了也没有贸然出手。
这种现象证明,原有的分销商断了线,没人敢贸然接手,怕引火烧身。
风声鹤唳之下,最致命的问题是信用崩塌。
坊间流传,两艘南洋来的船上,成箱的电子元件和港制金饰,已被提走多日,尾款却至今无人结算。
这种情况让陈默敏锐地意识到,贺文彬的倒台,竟在塘沽码头这种灰色地带制造出了一片巨大的权力真空期!
过去那条由贺文彬及其手下把控的高效运转的走私链条,此刻如同被抽掉了主心骨,彻底瘫痪了。
不得不说,这贺文彬还真是有点东西啊。
然而,塘沽码头的水还是太深了。
混乱仅持续了不到一周。
那堆压着不出的货,一夜之间都被人搬走了。
原本无人敢接的尾款纠纷,也被干净利落地处理掉了。
码头上乱窜的试图趁火打劫的小角色,也都老实了。
一切重归正轨。
那股看不见的势力,正快速填补这片空白,新的秩序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建立起来了。
在陈默不懈的盯梢摸底之下,一个叫“芳姐”的名字浮出了水面。
据说这个女人扎根塘沽港已久,关系盘根错节。
贺文彬一出事儿,她就快速地接管了原本属于贺文彬的份额。
但是这个女人有点危险,陈默想出货不假,但是他可不想被黑吃黑,步了李多鱼的后尘。
得做点准备。
陈默思考良久,一个计划在他脑海里浮现。
翌日上午,一个穿着旧工装,破布鞋,看着像三十多岁,操着一口流利粤语的男人出现在了塘沽港。
这个人当然是陈默,前世他在港岛呆了几十年,粤语还是不在话下的。
他没去触碰“芳姐”的核心层,而是自然地接近了一个芳姐链条底层的收货的小弟。
“小兄弟哦,樱花国精工5号,高货哦,收不收啊?”
塘沽码头,一艘斑驳的旧船上。
光线昏沉,勾勒出前舱深处一个侧影。
王素芳斜倚在堆叠的木箱旁,曲线玲珑。
正就着阳光,仔细端详着手中的一颗南洋珠。
一缕精心打理的卷发垂落,遮住了小半张脸,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截白皙的脖颈。
下悄声靠近,低声汇报了消息。
就在听到“精工五号”的瞬间——
一直懒洋洋的眼睫倏然抬起。
“要出货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她问。
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