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事情,就是西尔弗发现了我们偷听的两个人。”勃伦说,“那个时候我已经准备撤退了,毕竟西尔弗看起来态度坚决,我总不能把她打晕了直接带走——”
格拉德蹙眉:“格林杀死了她?”
“当然不是!”勃伦立即拔高声调反驳,但话到后面还是心虚地低了下去,“……我不知道后面的情况了。西尔弗只和格林一个人说了。”
“……什么意思?”
“就是他们叫我滚出去。”勃伦说,有点气恼,“他们就说了很多话。一直到大家从订婚宴会上回来。”
格拉德没有回话,因为他的订婚宴也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至少对他来说。
不过倒不是因为维斯没有到场,只是因为他被一个不认识的人摁在阁楼里亲了一天,直接错过了这次订婚宴。
最后到场的时候仪式已经结束,那个时候他还心虚自己的缺席,倒没想到原来维斯也不在。
……那是他的初吻。
不过这时候显然不是回忆的时候,他很快继续问:“西尔弗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产。”这个时候瑟茜开口了,她又卷了一卷烟草,深深吸了一口,白色的烟雾缭绕,“在议会回来的那个晚上,她大出血休克死去了。”
“格林·弗雷是她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瑟茜说,“所以许多人诟病这一点。”
“不过肯定不会是格林做的……”勃伦纠结道,“他没有任何理由这样做。西尔弗和我们又没有什么矛盾……”
“不过,至少能知道奥佩娅对西尔弗的执念从何而来。”瑟茜吸了一口烟,“所以要把她救出来肯定很麻烦。”
“……西尔弗去世的那个晚上,她变得特别可怕。”勃伦喃喃道,“她这些日子一直关注‘白色污染’,也是因为西尔弗……”
“……安吉特,就是那个孩子?”格拉德问。
“……是。不过她也很奇怪。”勃伦道,“她的力量无法控制,在她出生那天,就发动了第一次白色污染,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格林以外都死掉了。”
“你这样说,显得弗雷更可疑了。”瑟茜吸了口烟,嗤笑道。
“我都说了,我相信格林!”勃伦大声道,“就算很可疑,但是也绝对不会是他做的……”
“如果是他做的,我就会先一步弄死他。”瑟茜冷淡地说。
“……”勃伦说,“我知道,这就是你要做他老师的缘故。”
二人本欲继续答话,医务室的门忽然就被从外推开。
来人是梅拉达,她面色凝重,看起来似乎正面临着什么紧急的危难。而他们如今面临的“白色污染”,也确实是件异常棘手的危难。
“好了先生们女士们,我们现在得赶紧准备起来了。”梅拉达仍旧面色惨白,但已经竭力维持住了声调里的平静,“外面的情况可一点不容喘息……”
“要准备什么?”瑟茜先开口,但语气里一点不客气,“现在的情况,是你准备一下就能够应付来的吗?”
“好了芬里尔,我们不能短暂地休战吗?”梅拉达看起来非常疲惫,“这所学校需要我们。”
“噢,我可不想为它做任何事。”瑟茜无不讥讽道,“我可没有你那样深厚的集体荣誉感。”
“但学生们都等着我们呢。”梅拉达说,似乎不想和她多费口舌,而是转向了一旁的勃伦与格拉德,“如何呢?你们问明白了吗?找到救兵了吗?”
格拉德摇了摇头。
梅拉达早有预料,但这次她竭力遏制住了自己想要晕倒的冲动,而是气若游丝道:“我们去礼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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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礼堂在突如其来的拉铃后聚集了不少人,学生们大多还套着睡衣睡裤,肩膀擦着肩膀,紧张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方才收拾好心情的梅拉达已经换上了制服裙,鼻梁上架好了无框眼镜,显得雷厉风行。不过她的内心仍旧凌乱得像是垃圾场,在扫过场下一帮痴呆懵懂的学生时,差一点没缓过来又要昏倒了。
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能干的全跑了!
在场的这几个又都不听她的话!
先不说一直和她不对付,冷眼的瑟茜·芬里尔,那个一心只惦记着出走同伴,手无缚鸡之力的勃伦·芬里尔,还有那个一心只有秘宝专注于撬各方墙角的格拉德,没一个人顶事,也没一个人好糊弄的。
这所学校还是完蛋吧。
梅拉达沧桑地叹了口气,濒临崩溃。但在抓住发声话筒时,流淌出的声音却是镇定且有力量的:“‘白色污染’发展到这个规模,显然是我们不愿看到也无法预料的,但越到了危机关头,我们越要团结一致,勇敢抗争。”
她疲惫地翻动自己身侧的便利签:“议会已经得知了这边的情况,会为我们增派援军。但在‘白色污染’的裹挟之下,我们还是举步维艰,甚至,我们还短暂地失去了奥佩娅——但这一切并不能够打倒我们。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就能够克服这次的危机——”
“教授,可是没有人能在‘白色污染’中活下来。”有个声音平静地传出来。
居然是谢伊。
他举起手的动作非常自然,发声也清晰自如。台下本就因此惧怕的学生们听到这番话不可避免地再次恐慌起来,开始人挤人地窃窃私语,对于梅拉达刚才一番明显苍白的话也表现出了质疑。
勃伦也意外,他是认识谢伊的,偏过头来问:“你那个朋友,他怎么突然就出头了?”
格拉德自然也不知道,他也确实不大清楚谢伊究竟是个什么立场,也不知道他这是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来。
谢伊说出这样引发轩然大波的话后,只是平静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他的身侧是紧张地攥住他胳膊的伊利斯。
“梅拉达要爆炸了。”勃伦面色凝重。
果不其然,台上的梅拉达一瞬间面色惨白,但还是竭力在这一片混乱中维持秩序。但落下的恐慌绝对不是简单的只言片语就能消弭的,更何况还是在曾经可怖的“白色污染”之下 。
即便没有人曾经真正经历过这场可怖的灾难,但是这仍旧给他们带来了偌大的恐惧。在对死的恐惧面前,也没有任何话能够管用。
“够了!”
奥丁的声音拔高起来,一下子使得礼堂中安静下来。
“在这种时候自乱阵脚,能有什么用处?”他不耐道,“你们抱怨,你们害怕,你们不想死,在场的哪个人想要死?!”
“……”
场面顿时凝滞起来,大家意识到对方说得有道理。而奥丁毕竟也是学生会的主席,在维斯与奥佩娅缺席的情况下,他出来主持大局也确实叫人多少感到心安。
“你说得倒轻易。”伊利斯很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又能为我们做什么呢?要知道,那东西是你跟丢的,我们才要经历这档子风险!”
“……”
“噢,是的。”
“是主席把那东西放进来的……”
“天呐,我们本来不用死的……”
“原来是这样吗?”
“……”
台下的风向在霎那间再次逆转。被扣了一顶大帽子的奥丁哑口无言,也很诧异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个反驳他的女孩。他深深地注视着伊利斯,认出她就是不久前“白色污染”的第一个受害者。
因为曾经经历过的痛苦,所以本能地对他感到厌恶吗?
毕竟“白色污染”确实多少与他有关……
奥丁顿时像是被生硬地摁下了暂停键钮,无法再反驳对方的话。而他的沉默无疑造成了新的恐慌,不少人已经想要冲出礼堂赶紧逃命了,场下的不少人的面颊上已经泛起了薄薄一层鳞片。
“她怎么也……”勃伦欲言又止。
格拉德忍无可忍。这并不是奥丁的错,他比谁都要清楚。虽然他没有惹祸上身的爱好,但是他做了的事情并不愿意叫任何一方背锅,即便那是对他并不客气的奥丁。
可还没等到格拉德出声为他辩驳,台上的梅拉达忽然出声了。
“都不要吵了!”
她的声音强硬毋容置疑,她抬手拔掉了发丝间的发簪,一头如瀑般的明亮的金发直接倾泻到肩头。那无框眼镜也被她随手丢到一旁,那双魅惑的摄人心魄的紫眸此时此刻熠熠生辉。
“我知道大家感到恐慌,感到害怕。这是很正常的,我们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无人能克服的危机。”她沉声道,
“我们团结在一起,勇往直前,可能也不能够改变任何事。毕竟我们面临着的是这样可怕的东西,我们甚至无法捕捉它的实体。在之后的日子里,我们却要一直被这样的东西控制大脑,被它所污染。”
“可我们在面临它之前,能做的,就只有四处逃窜,无所事事吗?”
“不对吧?我们是强大的,辉煌的种族。”梅拉达低声道,
“我们曾经被污染过,被挫折过,被毁灭过。但是我们还是坚强地挺了过来,没有彻底杀死我们的,只会成为我们学习的一部分!'hinc lucem et pocula sacra'(于此饮光而充盈圣杯),我们能做的绝对不止这一点!”
台下终于在一阵阵躁动后安静了下来,大家似乎真的被台上慷慨激昂的演讲所打动了。他们逐渐平静下来,面上也不再浮动鳞片,而是安静地依靠着身边同伴的肩膀。
“我们的同伴还在受那东西的折磨,我们只想着逃跑吗?”梅拉达反问,“奥佩娅为我们,为整个尤克特拉希尔究竟做了什么,做了多少,我们就能这样轻飘飘地放弃她吗?!”
“——”
“我知道大家是惧怕的。我和你们一样,我也不愿意死去。”梅拉达轻轻摁压自己的心口,
“我才刚刚成为这个学校的教授,开始参与主要的管理事务。不久前,我还是这里的一名学生。尤克特拉希尔给了我新生,给了我活着的另一种可能性。我爱这里,我爱你们每一个人。”
她说到这里,已经不知道是谎话还是真心。但可以确信的是,梅拉达·巴哈姆特,此时此刻正因为这样的话热泪盈眶。
“我恳请大家,和我,和尤克特拉希尔站在一起!”梅拉达动情道,“我将和你们,和尤克特拉希尔一起,奋战到最后一刻!——直到龙王收走我的性命!”
“……”
掌声雷动。
梅拉达低下头去,她金色的发旋沉默着一言不发,却像是已经说了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