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你?”
莱斯利看起来很是不满。
格拉德抿一下唇,老实回答道:“海默之后,把那只猫带回来了。”
“……”
莱斯利恼了,要来掐他。
格拉德不明所以,拿手挡住,微弱反抗:“……你这是干嘛?”
“你不是知道嘛?!还傻呆呆地听我讲!”莱斯利气恨恨道,“来的时候,还一副‘虽然我哥哥有点凶,但是我知道他是好人’的蠢模样!你都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了!”
格拉德懵懵的:“他这就不是好人了?”
“谁家好人虐待小猫?”莱斯利没声好气,“那帮蠢货还让他把那只猫带回家去埋了!也不知道就是这装模作样的神经病杀死了他们的猫!”
格拉德想一想,回答道:“可他没有说自己不会伤害小猫。”
“?”
莱斯利不可置信地贴近了,“喂,你不会觉得这是对的吧?”
格拉德认真想一想:“我不会这么做。但是有人这么做,其实我也做不了什么。”
“……”
“大家都喜欢海默,比起你,大家也会更信任他一点。”格拉德继续说,“所以你不应该出头的。”
“……!”
莱斯利又一次摁住了他的嘴。
格拉德瞪大了眼睛。
“懒得听你这傻冒的话。”莱斯利啧一声,“你做什么事,都要想半天对自己有没有好处,不觉得累得慌吗?”
格拉德被他摁着嘴,其实说不了话。他睁大眼睛,呜呜挣扎起来,想要对方松开自己。
“再说了,哪有什么事你都能有心思想东想西?”莱斯利啧一声,“看到那变态,掐住猫脖子的时候,我怎么可能想那么多?要是犹豫一下,猫就直接被他掐死了!你懂个什么?!”
格拉德呜呜两声,不知道是赞同还是不赞同。
“你和你哥真是两个极端啊……”莱斯利喃喃,“一个死装,一个装也不装。”
格拉德不知道这是不是夸奖,但是听了没有很舒服。
他垂下头正要反驳,忽然一阵咕噜声打破了沉默。
“……”
“饿了。”
格拉德含含糊糊地说。
“……我们又没欠你饭吃!”莱斯利讪讪道,但还是松开了手,“……去外面。”
格拉德问:“去干嘛?”
“给你做饭啊!”莱斯利啧一句,“不然呢?你饿着睡?”
格拉德摇头,随后慢吞吞道:“我不会煮东西。”
“我给你煮成了吧。”莱斯利恼道,“你是不是又试探我呢?”
格拉德点点头,没否认。
莱斯利看起来要被他气得撅过去了,但还是定了定神,操起岛台上的小围裙,亮了盏灯,给他做面条。海上漂泊中的鱼虾贝类总是储备丰富,他们也常常守着那片的海捕捞。
意面是先下锅煮的,咕嘟的同时在另一边做汤底。半小块黄油,炒了海鲜,再倒了半碗白葡萄酒。
蛤壳开口的时候发出水被烫的刺啦声,贝类的鲜香与酒味混合,一点奶酪又将其柔软地中和。莱斯利做饭的时候不多,得说他们活到现在大半是靠着库特的细致。
格拉德也没有料到对方真的会给自己开小灶。尝了一口发现也像模像样的,黄油柔和,酒味不涩,煸炒过的海鲜一点不腥。
他不自觉就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吃了大半才意识到莱斯利一直没动作,也没有说话,于是有点迷茫地抬了头。
“好像松鼠。”莱斯利扑哧一声。
听起来不像是啥好话。
但是在短暂的僵持后,格拉德还是没吭声,继续扒拉碗里的面条。
“其实我觉得你说的也有点道理。”莱斯利轻声说,“外面的东西我们应付不来,但家里的东西就应付得来了吗?这怎么看都是前功尽弃的退步嘛。”
格拉德慢吞吞地嗯一声。
“好吧。我们也可以继续到别的地方去……”莱斯利说,“这里这样大……我们活到了现在,为什么不继续去呢?”
格拉德没说话。
其实他知道莱斯利也不想要半途而废,回到不接受不理解自己的家族中。他的理想他的追求注定不可能实现,无论是在这漂泊的海洋上,还是在严厉古板的父母身侧。
回去是一种放弃,可漂流不也是逃避吗?
在提出问题的时候,其实对方早就有了自己的答案。
格拉德想,要是莱斯利知道自己直到现在还在想办法试探他,一定会火冒三丈吧。
但是莱斯利并没有思忖这些,他只是温柔地,宁静地注视着开放岛台外,正对着的落地玻璃窗。夜晚的黑色中只有星星闪光,呈出微弱的荧蓝。
库特在另外一边守夜,这里看不到他。不过这样大的动静,对方却像全然不知一样寂静,实在是古怪。
格拉德擦了擦嘴,顺着他的目光看到昏暗中的星光,觉得有点无聊。但他没来得及开口,莱斯利已经先出声了:“要是一直待在这里也不错。”
格拉德歪着头想一想,觉得这并不可行,他们这样下去早晚会饿死在这里。但是他也知道这话扫兴,于是没有再说。
“要是你也找到了什么愿意付诸一切的东西,就不会觉得我好笑了。”莱斯利说,似乎早已猜到了他的想法。
格拉德拧眉思忖。
愿意付诸一切的东西吗?
他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
他是个淡漠的人,对于什么都没有很在意。他喜欢吃隔壁街道的椰蓉蛋酥,喝咖啡要加双倍的奶双倍的糖;他最喜欢的科目是哲学,但也没有心思背住所有伟大哲人的思想;他很无聊很无趣,没有什么特别的朋友,只有西奥多和海默爱盯着他。
有什么东西格拉德会为此付诸一切呢?
他想不到,也不想要想到。
为了什么来付诸一切,哪怕是损害自己的利益,怎么听都蠢透了,也一点不值当。
“你回去之后会和你哥哥和好的吧?”莱斯利喃喃,“然后再念书,再毕业,再做个什么工作呢?……”
格拉德不知道他忽然说这些干嘛。就看到莱斯利咬着嘴唇,认真总结道:“……我的意思是,我们还可以和你玩。就算回去的话。”
格拉德唔一声,后知后觉。
“这是做朋友的意思。”格拉德说。
“……差不多吧。”莱斯利说,战术性拿过边上的杯子,猛地一灌。
“第一次有人和我做朋友。”格拉德说。
“?!——”
莱斯利被呛得咳嗽起来,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放下手里的杯子,喊一句:“喂,别说得这么可怜好吧?!”
“这是实话呀。”格拉德说。
莱斯利一时无言,大概没有想到帝国明珠的弟弟会遭遇如此不幸。明明他们相似得就连自己都常常想要对着这张脸发火。
“……”
“行吧,对不起。”莱斯利有点焦躁道,“……对你不怎么客气。这几个月。”
对方对自己最多就是有些冷淡。实际上格拉德并没有放在心上。这种冷待并不会伤害到他,他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和自己道歉。
“毕竟你们长得太像了嘛。”莱斯利说,犹豫一下,揉了揉对面的脑袋,“……是我的问题。”
格拉德没有在意这一点,但对方如果和自己道歉,那么他也可以接受。他想一想,也拍拍莱斯利的脑袋。
“我也对不起。”格拉德说,“我不会说话。”
他确实会常常说出叫人不高兴的话,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虽然格拉德并没有什么改正的意思。
“……”
“不要用这张脸说这种话啊!”
……
第二天莱斯利宣布撤回返程的决定,他们要继续在海上漂泊。格拉德早有所料,库特也很快接受了这一决定。
为了在被推翻了大半的计划基础上制定全新的计划,莱斯利决定停泊一天,从而来确定他们之后的方向。
在仔细考虑了地形,气候,风土人情之后,他们遭遇了一场巨大的风暴。
——?!
就是这么突然。
“?!!!”
计划这次是在字面意思上的泡汤了,他们的船都翻了。
忽然袭来的巨大海上风暴无情地席卷着一切,他们的船只被残忍地击碎。天空浮动着糟糕的黄绿色,咸腥的海水无孔不入地挤兑着鼻腔中的空气。身体变得格外沉重,眼皮怎么也睁不开。
格拉德仰起头努力地呼吸着,求生的本能使得他不断地挣扎,而体力反而耗费得更多。身侧的莱斯利与库特同样狼狈,在这种环境下会水与不会水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不多时他们就疲累起来,呼吸困难。周边的海水黏腻腥骚,一次次地盖过头顶,角膜都像是受到侵蚀一般疼痛。
明明昨天晚上还在和人交涉要继续漂泊,继续远走高飞,继续实现自己的自由,结果今天就要在这冰凉的海中不幸地死去了。
怎么想都觉得滑稽而讽刺。
甚至在风暴来临的前一刻,他们还围在一起,正在商讨下一步要前往哪里,桌上还摆着热腾腾的牛奶和金灿灿的椰蓉面包。现在无论是那样平静的安慰,还是之后要实现的种种,都就这么无情地被浸泡在水里了。
有的时候格拉德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倒霉惯了还是真的淡漠,总之遇到这种情况,他甚至不会太过意外。虽然方才还好好的现在忽然就被水淹了怎么想都太戏剧性了。
莱斯利挣扎着游过来,要来抓他的手。对方的手心冰凉滑腻,刚握住就滑开了。又一个浪头打来,格拉德彻底被拍到了海里。
离死亡异常接近的时候,格拉德还是没能睁开疼痛的眼睛。
他闭着眼皮,觉得周边旋转着从皮肤上擦过的水,都带来了难言的疼痛。呼吸也越发稀薄越发微弱,他渐渐地都抬不起胳膊,也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了。
好奇怪,要死掉的前一刻,其实他什么也没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