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的余音仿佛还在巷道里回荡,但“磐石维修”内,硝烟已然散尽。狼藉的零件被鹿玖和苏青博士仔细收拾干净,只留下工作台上那堆刺眼的紫砂壶碎片,如同一个沉默的纪念碑,记录着刚刚过去的惊涛骇浪。
“炎阳炉2.0”持续释放着温和的暖流,驱散着最后一丝不安的寒意。李如玉靠在新躺椅上,脸色比昨夜好了些,但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虚弱依旧清晰可见。帝威的爆发如同双刃剑,震慑宵小的同时,也几乎抽空了她好不容易凝聚的元气。她闭着眼,呼吸悠长,正以一种极其内敛的方式,引导着体内微弱的内息,配合着体外源源不断的热力,缓缓修复着受损的根基,压制那盘踞的寒毒。
鹿玖的左臂缠着绷带,隐隐作痛,但他毫不在意。他正拿着一块干净的软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李如玉躺椅的扶手,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瓷器。他的眼神明亮而专注,经历昨夜的血火淬炼,少年的眉宇间少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磐石般的沉稳。
“陛下,陈先生送来的阿胶和燕窝,我让老王叔家婶子帮忙炖上了,晚点就能喝。”鹿玖低声汇报,打破了室内的宁静,“王警官那边也来电话了,张胖子和那个‘强哥’证据确凿,起码得拘几个月,店里损失他们得赔。”
李如玉没有睁眼,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表示知晓。她的注意力,似乎更多地集中在体内那股微弱的暖流与寒毒的拉锯上。窗外透进来的阳光,落在她苍白的侧脸上,勾勒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感。
苏青博士则一头扎进了他的“科研”。陈先生送来的高级营养品里,居然还有一小盒据说是实验室流出的、用于高精度温度传感器的微型探头!这简直是雪中送炭!他立刻拆解了“炎阳炉2.0”的外壳(动作比之前精细了十倍),将玲珑的算力与这些微型探头结合,开始构建一个更精细、能实时监测李如玉体表温度梯度变化的能量场模型。屏幕上跳动的曲线和数据流,成了他最好的疗伤药。
几天后,鹿玖手臂的淤肿消了大半,拆了绷带,活动基本无碍。他恢复了清晨的修炼。小店后面的空地上,朝阳初升,少年身形舒展,拳脚开阖间,“磐石劲”流转如意。不再是初时的僵硬,也不再是昨夜搏命的狂猛,而是一种沉凝如山、又隐含江河奔涌之意的圆融。每一次出拳,每一次踏步,都带着一种经历过风雨后的笃定。
李如玉偶尔会在躺椅上睁开眼,透过半开的卷闸门,安静地看着鹿玖练功。她的目光平静无波,但鹿玖却能感觉到那目光中蕴含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有时,她会极其简短地吐出一两个字:“腰沉…”“意随气走…”“力发涌泉…” 字字珠玑,直指关窍。
鹿玖心领神会,立刻调整,每一次调整,都感觉体内的气息更加顺畅凝练。他感觉自己触摸到了一个新的门槛,仿佛“磐石劲”这棵大树,在经历风雨后,终于开始抽出更坚韧的新枝。
店里的日常维修业务也悄然发生了变化。老王叔成了“磐石”最热心的宣传员,绘声绘色地讲述着鹿玖如何“一个人打趴下好几个带纹身的坏蛋”(艺术加工不可避免)。街坊邻居们看鹿玖的眼神,除了以往的熟稔,更多了几分敬佩和安心。小活儿依旧不断,但气氛更加融洽。
“小鹿师傅!我那台老收音机又哑巴了,你给看看?顺便…家里包了荠菜饺子,待会儿给你和苏博士、如玉姑娘送点来!”张大妈笑呵呵地递上老旧的“话匣子”。
“鹿哥!我电瓶车充电器好像接触不良,帮我瞅瞅?我帮你把门口那堆废纸箱搬走!”隔壁理发店的小学徒阿亮也熟络地打着招呼。
鹿玖笑着应承,手上的动作麻利依旧。他喜欢这种充满烟火气的踏实感。收的钱不多,但邻里间的温情,还有老王叔时不时送来的热腾腾饺子、张大妈的荠菜饺,都让这间弥漫着机油味的小店充满了暖意。
李如玉对这些“贡品”的态度,也悄然发生着变化。从最初的漠然,到勉强接受,再到如今,鹿玖将一碗撒了细碎香菜的荠菜饺子汤递到她面前时,她会自己接过碗,用勺子小口小口地喝着。那清亮的汤水,带着荠菜特有的清香和面食的温润,似乎比任何名贵补品都更容易被她虚弱的脾胃接受。
有一次,鹿玖甚至发现,陛下在喝完汤后,看着碗底残留的几颗碧绿的荠菜碎末,竟然极其轻微地…舔了下嘴唇?虽然动作快得如同错觉,却让鹿玖忍俊不禁,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满足感。
这天下午,一位意外的客人登门。
来人是社区居委会的刘主任,一个五十多岁、笑容和蔼的大妈。她拎着一袋水果,走进焕然一新(至少比以前整齐暖和)的小店,目光扫过角落里安静运行的“炎阳炉2.0”,又看了看躺椅上气色明显好转的李如玉,最后落在正在修理一台电风扇的鹿玖身上。
“刘主任?您怎么来了?快请坐!”鹿玖连忙放下工具,搬过凳子。
“呵呵,没事没事,就是代表社区来看看你们。”刘主任坐下,笑容可掬,“前几天那事,我们都听说了。小鹿啊,好样的!临危不惧,保护邻里,是咱们社区的好青年!”她对着鹿玖竖起大拇指。
鹿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应该的,刘主任。”
“如玉姑娘身体好些了吧?”刘主任关切地看向李如玉。
李如玉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她对这种带着官方性质的“垂询”,似乎还保留着本能的疏离感。
“那就好!那就好!”刘主任也不介意,话锋一转,“小鹿啊,这次来呢,一是慰问,二也是有个事儿,想看看你们有没有兴趣。”
“您说。”鹿玖坐直身体。
“咱们社区啊,一直想搞个‘便民服务日’,给街坊邻居免费修修小家电、磨磨刀什么的。可一直找不到靠谱的技术点,请外面的人吧,费用高还不放心。”刘主任看着鹿玖,眼神带着期待,“你看你们‘磐石维修’,手艺好,信誉高,又是咱们自己社区的。社区这边可以提供场地(就在街心小广场),还能补贴一点材料费。就想请你们‘磐石’牵头,每月搞那么一两次,你看…行不行?”
便民服务日?牵头?
鹿玖愣住了。他下意识地看向李如玉。这算是…“磐石行宫”要接“官差”了?
李如玉也睁开了眼睛,目光平静地看向刘主任,又看向鹿玖。她没有立刻表态,似乎在思索这“便民服务日”与“皇恩浩荡”之间的区别。
苏青博士也凑了过来,推了推眼镜:“刘主任,这是好事啊!服务邻里,还能提升咱们‘磐石’的声誉!”
鹿玖回过神,心中快速盘算。这确实是融入社区、提升口碑的好机会。材料费有补贴,基本是纯赚名声和人缘。而且…陛下似乎也在等他的决定?
他看向李如玉,眼神带着询问。李如玉对上他的目光,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但鹿玖清晰地捕捉到了!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陛下认可了!
“行!刘主任,我们‘磐石’接了!”鹿玖站起身,声音洪亮,带着少年人的热情和担当,“时间您定!我们全力配合!”
“太好了!”刘主任高兴地拍了下手,“我就知道找你们准没错!下周六上午,街心小广场,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回去安排!”她放下水果,风风火火地走了。
店内恢复了安静。苏青博士已经开始琢磨便民服务日要带什么工具了。鹿玖则走到李如玉身边,带着一丝兴奋和请示的语气:“陛下,您看…这‘便民服务日’…咱们需要准备些什么‘仪程’?”
李如玉看着鹿玖亮晶晶的眼睛,又看了看角落里散发着安稳热力的“炎阳炉2.0”,最后目光落在窗外熙攘的街道上。那深入骨髓的寒意似乎又被暖意驱散了一分。她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大病初愈的沙哑,却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温度:
“...施惠于民,固本之道。”
“无需仪程,尽心...即可。”
窗外,阳光正好,暖暖地洒在“磐石维修”半开的卷闸门上,在地面投下明亮的光斑。机油味混合着尚未散尽的荠菜饺汤香,还有“炎阳炉2.0”持续输出的暖流,交织成一种平凡的、充满希望的生机。女帝的寒冰正在暖阳下悄然融化,而“磐石”小店,也在少年坚定的脚步和邻里的微光中,找到了一条扎根于烟火人间的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