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婆婆那台被“金鳞”加持、焕发新生的老缝纫机“哒哒哒”的柔顺嗡鸣,如同最好的广告曲,在短短一天内,就穿透了老城区的旧楼板,钻进了街坊四邻的耳朵里。602室的门槛,差点被踩平。
“咚咚咚!”
“小鹿师傅在吗?我家那台老电扇,摇头跟得了癫痫似的!嗡嗡嗡吵死个人!能给看看不?听说你们有个啥…金珠子?特别好使!”
“师傅!我儿子那辆死飞自行车!后花鼓涩得跟灌了水泥似的!能换那个‘金鳞’不?价钱好说!”
“姑娘!我家那台老洗衣机!脱水的时候抖得跟要散架!是不是也得换那个啥…轴承?”
鹿玖感觉自己像个突然爆红的专家门诊大夫,每天一开门就被各种“疑难杂症”包围。他面前的旧帆布上,堆满了各种“病号”:嘎吱作响的电风扇、转动艰涩的自行车轮、嗡嗡乱抖的洗衣机内筒盖板…核心诉求都指向一个——金鳞轴承!
生意兴隆本是好事,但鹿玖看着摊位上堆成小山的待修物品,再看看自己手里那个装着仅剩八枚“金鳞”的透明药瓶小盒(瓶壁都被他摸得发亮了),愁得头发都快薅掉了。这玩意儿是女帝陛下拿命“九锻九淬”出来的,拢共就九枚,给孙婆婆用掉一枚,剩下八枚是卖一颗少一颗,跟限量版钻石似的!根本供不应求!
更让他焦虑的是602室里的“生产车间”。客厅中央,苏青博士正指挥玲珑,在废品堆里翻江倒海,试图搭建那条传说中的“矿源自动分拣线”。地上散落着各种废弃传感器、微型电机、传送带碎片,还有那个被拆得七零八落的、苏青博士用废弃微波炉改造的“半自动锻压模具”原型机。空气中弥漫着焊锡的焦糊味和松香味,进展却如同蜗牛爬。量产?遥遥无期!
“陛下…博士…”鹿玖趁着午后人少,溜回602,看着一片狼藉的“科研前线”和仅剩的八枚“金鳞”,愁眉苦脸,“这…这订单都排到下周了!‘金鳞’就剩八颗了!不够分啊!咱这生产线…啥时候能开工啊?”
苏青博士正对着一个烧焦的电路板皱眉,闻言头也不抬:“‘矿源’自动识别算法…存在干扰。锻压模具热疲劳强度…不足。量产节点…延后。”她言简意赅地宣判了“金鳞”短期内的稀缺性。
李如玉坐在藤椅上,脸色比前几天好了些,但依旧透着虚弱的苍白。她正拿着一块干净的软布,极其仔细地擦拭着其中一枚“金鳞”轴承。乌黑锃亮的轴承表面,暗蓝的淬火纹路在布料的摩擦下,仿佛流动的深海。她的动作专注而轻柔,如同在擦拭传国玉玺,眼神里却沉淀着帝王的凝重。
“‘金鳞’既出,当显其锋,泽被万器,方为‘朝贡’之真义。”她放下擦拭好的轴承,声音依旧带着一丝沙哑,却恢复了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然,物稀则贵,不可滥施。”她的目光扫过鹿玖,“鹿玖,择其器之紧要,其主之诚者,授之‘金鳞’。余者…以常法修缮,待‘金鳞’丰盈,再行恩泽。”
鹿玖立刻领会:这是要搞“饥饿营销”加“VIp服务”啊!优先给核心部件(比如自行车轮、洗衣机主轴)和真心实意(肯出钱)的客户用“金鳞”,其他的小毛病就用普通方法修修,画个大饼等以后“金鳞”量产了再说。
“陛下英明!”鹿玖赶紧记下,感觉肩上的压力轻了一点点。
下午,鹿玖回到摊位,立刻调整策略。面对汹涌的“求金鳞”潮,他摆出一副“御用工匠”的高深面孔:
“李大妈,您这电扇摇头响,主要是缺油老化,换个普通滚珠就行!五块钱搞定!‘金鳞’?那得用在刀刃上!您这暂时用不着!”
“王哥!您儿子这死飞后花鼓…嗯…确实得动大手术!得上‘金鳞’!承惠三十!保证丝滑如德芙!”
“赵姐!洗衣机脱水抖?这是配重问题加皮带老化!我给您调调紧,换个皮带!十五块!‘金鳞’太金贵,用这儿浪费!”
一番筛选分流,八枚“金鳞”中的五枚很快找到了“归宿”——两枚嵌入了死飞后花鼓,一枚拯救了一台濒临散架的旧洗衣机脱水轴,一枚让一台老式摇头电扇安静如鸡,最后一枚则赋予了一辆送奶大叔破旧三轮车中轴“第二春”。每一次“金鳞”嵌入,都伴随着客户惊喜的赞叹和鹿玖小心翼翼的“此乃特制强化轴承,非普通货色”的神秘说明。
剩下的三枚“金鳞”,被鹿玖像护眼珠子一样收在药瓶盒里,贴身藏着。这是“大华车行”压箱底的宝贝,也是吊着客户胃口的鱼饵。
生意火爆,“金鳞”口碑发酵,账本里的数字也在增长。但鹿玖心里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生产线没影儿,“金鳞”储备见底,全指着602室里那位“首席工程师”和她的“废品魔法”。
这天傍晚,收摊回到602。客厅里依旧是一片“科研前线”的狼藉。苏青博士鼻梁上的眼镜片沾着点油污,正对着那个拆开的微波炉腔体(锻压模具核心)皱眉沉思。旁边散落着几个扭曲变形的金属冲头(热疲劳牺牲品)和一堆烧焦的绝缘材料。玲珑的电子眼闪烁着运算的光芒,机械臂正在尝试组装一个由废弃传送带和微型电机拼凑的“矿源输送模块”,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弄坏了脆弱的零件。
鹿玖放下工具箱,闻到厨房飘来一股熟悉的、带着微焦香气的味道。他探头一看,只见李如玉居然站在电磁炉前!锅里“滋啦”作响,油花跳跃,几片五花肉正被煎得边缘焦脆金黄。她右手拿着锅铲(边缘卷曲的铁片),动作虽然还有些生疏,但明显比第一次煎蛋时沉稳流畅了许多,手腕的抖动幅度极小,带着一种属于武者的精准控力。她的脸色依旧苍白,额角有细密的汗珠,但眼神专注,似乎在通过掌控火候来恢复对身体力量的感知。
“陛下?您…您做饭呢?”鹿玖又惊又喜。
李如玉没回头,目光依旧锁在锅里跳跃的肉片:“苏卿劳碌,尔等奔波,寡人…略尽庖厨之责。”她翻动肉片的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此‘无焰灶’…火候之控,亦如沙场点兵,分毫不可差。”
鹿玖看着那几片煎得恰到好处的五花肉,心里暖暖的。祖宗这是心疼大家,亲自下厨了!虽然这“沙场点兵”的比喻还是那么硬核。
就在这时,门外又响起了熟悉的敲门声,节奏带着点犹豫和急切。
“笃、笃、笃。”
鹿玖心里咯噔一下,这个点…不会是又有“急诊”吧?
他打开门,门外站着的却不是求修的街坊,而是孙婆婆!她手里没抱缝纫机,也没提吃的,脸上却带着一种混合着焦急、神秘和后怕的表情。
“小鹿!如玉姑娘!”孙婆婆挤进门,反手就把门关上,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出事了!我那老姐妹,就是住街尾开杂货铺的张婆子,她家那宝贝疙瘩——那台老古董手摇爆米花机!昨晚上…炸了!”
“炸了?!”鹿玖吓了一跳。
连在厨房的李如玉都停下了锅铲,侧耳倾听。
“不是真炸!”孙婆婆赶紧摆手,“是那个摇把的轴!转着转着,‘嘎嘣’一声!断了!火星子都崩出来了!差点燎着张婆子的眉毛!可把她吓坏了!”孙婆婆拍着胸口,心有余悸,“那爆米花机可是她的命根子!老物件了!轴断了,找遍修锅补盆的老王都摇头,说没配件,修不了!她哭了一宿!我寻思着…”孙婆婆的目光扫过客厅里那堆“废品科技”和厨房门口李如玉的身影,带着最后的希望,“你们…你们那‘金鳞’…能不能…给那老轴…续个命?”
手摇爆米花机?摇把轴断了?鹿玖脑子里瞬间闪过那玩意儿粗壮的铸铁摇把和沉重的转轴。这玩意儿需要的可不是小巧的“金鳞”,怕是得实心的钢棍吧?!
他下意识地看向苏青博士。
苏青博士不知何时已放下手中的烧焦电路板,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电:“断裂轴径…预估?材质…铸铁?受力分析…”
孙婆婆被这一连串术语问懵了:“啊?啥…啥劲?就…就这么粗!”她用手比划了一个比拇指还粗的圈,“铁的!黑乎乎的!老沉了!”
苏青博士的目光立刻转向墙角废品堆里一根被鹿玖归为“废渣”的、手腕粗细、布满锈迹和油污的实心金属棒!那东西沉得离谱,像根小型铁轨。
“此‘玄铁棒’…材质尚可,强度…达标。”苏青博士几步走过去,掂量了一下那根沉重的金属棒,眼神如同发现了新大陆。“可…重塑为轴!”
重塑为轴?!鹿玖看着那根锈迹斑斑、比自己胳膊还粗的铁棒,又看看孙婆婆比划的摇把轴尺寸,感觉这工程比铸“金鳞”还离谱!
李如玉却从厨房走了出来。她手里还拿着锅铲,锅里的肉片发出轻微的焦糊味也浑然不觉。她的目光落在那根沉重的“玄铁棒”上,又看向孙婆婆焦急的脸,最后落在苏青博士那副“技术难题就是开胃菜”的表情上。
源初炉深处冰冷的隐痛似乎还在,但一种更强烈的、属于挑战者的火焰在她眼中点燃。她放下锅铲,走到那根“玄铁棒”旁,冰冷的右手按在粗糙锈蚀的棒身上,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和内部蕴含的、未被驯服的力量。
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淡的、带着铁与火气息的弧度。
“铸铁摇把之残躯,焉能配‘玄铁’重器?”
“取炉!起火!”
“寡人…亲铸此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