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港城裹挟着黏腻的热浪,蝉鸣在梧桐树梢撕心裂肺地叫嚣。细密的雨丝突然倾落,将民政局门前的青石板路浇得发亮,积水倒映着灰沉的天空,宛如一面破碎的镜子。兰乔曦立在玻璃门外,黑色长柄伞骨上凝结的水珠顺着伞面蜿蜒滑落,在地面溅起细小的水花,恰似她即将斩断的过往,终将碎成尘埃。
远处拐角处,两道身影相拥着走来。沈婉晴穿着大红色露背连衣裙,刻意凸显的孕肚被紧身绸缎包裹,脖子上粗大的钻石项链随着步伐晃动,折射出刺目的光。她的胳膊紧紧缠着皇甫诚的手臂,鲜红的蔻丹与他苍白的皮肤形成惨烈对比。而曾经意气风发的皇甫二少,此刻西装皱得如同腌菜干,歪斜的领带半挂在脖颈,眼底密布的血丝像干涸的河床,整个人被浓重的颓唐气息笼罩。
兰乔曦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伞柄上的雕花。今日她特意褪去精致妆容,素面朝天,随意用黑色皮筋将长发束起,宽松的红色亚麻衬衫搭配黑色直筒裤,普通得如同路人。这身装扮既是对过往的告别,也是无声的宣战——她不再是那个精心装扮取悦他人的兰乔曦。不过,口罩和墨镜还是要带,免得让皇甫诚怀疑自己这几天这巨大的变化,苏萌用气运把自己滋养的如返老还童般,现在的自己就如同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的样子。
推开玻璃门的瞬间,冷气裹挟着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大厅里嘈杂的人声与叫号机的机械女声交织成网。兰乔曦踩着平底鞋穿过人群,径直走向离婚登记窗口,将文件整齐地放在柜台上,声音平静得如同深潭:“您好,办理离婚。”
工作人员刚要开口询问,一阵尖锐的娇笑突然刺破空气。“宝贝,别板着脸嘛~”沈婉晴故意将“宝贝”二字拖得绵长,涂着艳丽口红的嘴唇几乎要贴到皇甫诚脸上,“离了她,以后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宝宝也能名正言顺喊你爸爸~”她挑衅地瞥向兰乔曦,眼底闪烁着恶毒的光。
兰乔曦连余光都未施舍,只是慢条斯理地整理文件。沈婉晴见她毫无反应,愈发得寸进尺,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逼近:“哟,这不是前妻姐姐吗?怎么,最近哭的眼肿妆花,都不敢见人了?”她夸张地捂住嘴,做作的笑声在大厅回荡。
“管好你男人的下半身,比涂再厚的粉底都管用。”兰乔曦终于抬眼,目光如淬了冰的匕首,“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被人当接盘侠。”她特意将“接盘侠”三个字咬得极重,引得周围排队的人纷纷侧目。
沈婉晴的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你胡说什么!”然后又恍然大悟般,趾高气昂起来:”被休了还这么趾高气昂?也不看看自己,都快成下堂妇了,还在这装清高!”她下意识护住腹部,试图博取同情。
“下堂妇总比过街老鼠强。”兰乔曦轻笑一声,指尖无意识划过结婚证边缘,“听说欧阳家老太太最近在查族谱?不知道你肚子里那位,能不能扛住皇甫家列祖列宗的疼爱?”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沈婉晴的瞳孔猛地收缩。她张牙舞爪地扑过来,”你这个贱人,我定要撕了你的嘴!”
她的手还没碰到兰乔曦分毫,就被工作人员厉声喝止:“这里是办公场所,再闹事就报警!”
“这位女士,请保持安静。”工作人员皱着眉头,不耐烦地敲了敲柜台,“双方都自愿离婚吗?请出示结婚证和身份证。”
兰乔曦动作干脆利落地递上证件,而皇甫诚却像被抽走灵魂的木偶,眼神空洞地盯着她的背影。沈婉晴在他耳边急切催促,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他才如梦初醒,颤抖着从钱包里掏出结婚证。那双手布满了被烟头烫出的疤痕,与曾经优雅握笔的手判若两人。
“皇甫诚,你要还是个男人,就痛快点。”兰乔曦的声音冷得能结霜。这句话仿佛抽走了皇甫诚最后的支撑,泪水突然夺眶而出,他像个无助的孩子般,将证件推向工作人员。
兰乔曦冷眼看着皇甫诚那软弱无能的样子,他哭什么?真的搞不懂一个男人怎么那么多泪?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下了蛊,怎么会爱上这种人的呢?啥也不是!
就在这时,兰乔曦摘下口罩和墨镜。一瞬间,大厅仿佛被聚光灯照亮。褪去妆容的她皮肤白皙透亮,眉眼间流转着与生俱来的灵气,褪去了在皇甫家时的谨小慎微,此刻周身散发着破茧重生的光芒。对比之下,沈婉晴浓妆艳抹的脸显得廉价又俗艳,如同精心雕琢的塑料花,在真正的玫瑰面前黯然失色。
“这男的脑子进水了吧?”
“这么漂亮的老婆不要,非要选那个?”
”这个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好有气质的说!那人是不是瞎了?”
”估计多半是被猪油蒙了个眼盲心瞎!”
窃窃私语声像涟漪般在大厅扩散。皇甫诚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女人,记忆突然翻涌——曾经那个在厨房笨拙学做羹汤的少女,那个在他生病时彻夜守在床边的妻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耀眼夺目?而他,又是什么时候亲手将这份光芒碾碎?
离婚手续很快办理完毕。兰乔曦接过离婚证,那红色的封面烫金大字刺得她眼眶发烫。她深吸一口气,将证件塞进包里,转身大步离开。
“小乔!”皇甫诚突然发疯般冲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们再谈谈好不好?我后悔了,我们不离了行不行?”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如同溺水者最后的挣扎。
沈婉晴在后面气得尖叫:“皇甫诚,你发什么疯?别忘了我肚子里可是你的孩子!”
兰乔曦冷漠地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推开大门的刹那,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阳光穿透云层洒下来,在她脚下铺就一条金色的路。
一群黑衣保镖突然整齐列队,中间让出通道。任安宰手捧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粉色玫瑰缓步走来,蓝灰色眼眸中盛满温柔:“恭喜你,重获自由。”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在宣告一个新的开始。
兰乔曦接过玫瑰,馥郁的花香萦绕鼻尖,她仰头望向天空,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终于落下。身后传来皇甫诚绝望的哭喊,沈婉晴尖利的叫骂,但这些声音都被隔绝在任安宰为她筑起的屏障之外。
坐进豪车的瞬间,兰乔曦透过车窗回望。民政局的玻璃门在阳光下闪烁,像一道分界线。后视镜里,皇甫诚瘫坐在地上,沈婉晴在一旁又哭又闹,而她的人生,终于翻过了最沉重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