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参加西玛天谷的互市,石林来了二十八人,寒山安排了三十人,再加上药萝三人,和常天辰这个临时进队的编外人员,正好六十二人。
寒山部落的兽人白天赶路,所以不安排晚上值夜。
剩下的三十二人,凌承恩分成了三个批次。
三个小时一轮换,这样所有人都能有休息时间。
第一批次是重真领队,负责晚上八点到十一点的守夜,给他分配了十人。
凌承恩值十一点到凌晨两点的岗,手下带了九名战士。
常天辰值两点到凌晨五点的岗,也是安排了十人。
因为对他有些不放心,凌承恩还特意将雷桑安排到他的值夜队伍中。
雷桑是银角夜枭,夜晚的状态更好,而且拥有超绝的夜视能力,警觉性极高。
今晚的晚饭没有像中午那样弄得很热闹,所有人都吃的干粮,配上了煮开的热水,勉强凑合了一顿。
队伍里就她一个雌性,所以她找了个靠近物资的角落,准备靠着睡一会儿。
刚坐下准备合上眼,重真就把兽皮毯递了过来。
山洞里生了火,他站着的位置刚好逆光,凌承恩没有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他低声说道:“拿毯子垫着睡,今天下雨了,小心着凉。”
凌承恩接过兽皮毯,发现这是他自己的毯子,好奇道:“你出门还带着这些?”
“你以为我为了谁带这些东西?”
重真摇头哼笑了一下,转身去值夜了。
凌承恩将毯子铺好,一半垫在身下,一半搭在身上,正准备侧躺下去时,一条蛇尾突然从阴影中伸出来。
常天辰用蛇尾垫在她脑袋下,将刺状的蛇鳞收了起来,看着她抬头望过来,挑眉道:“给你枕一下,不用谢我。”
凌承恩:“我们的关系没有那么亲近,把尾巴挪开。”
常天辰倚坐在物资边上,深色的眸子定定看着她,笑道:“现在关系不亲近不要紧,以后慢慢就亲了。”
“你给的竹枝,上面气味已经淡了。”
那双眼睛突然就变成了蛇瞳,紧紧地盯着她,仿佛早已将她视作无法逃脱的猎物。
凌承恩与他对视了许久,见他固执地将蛇尾垫在她身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警告道:“别乱动,你尾巴上的鳞片竖起来太硌人了。”
常天辰那张阴鸷的脸,突然间就生动起来,嘴角噙着笑道:“放心,我很老实的。”
凌承恩:“……”这货和“老实”两个字就不沾边!
她没再讲究这些,倒头闭上眼就睡了过去。
常天辰感受到尾巴上承载的重量,耳边原本嘈杂的轰鸣与呓语,在这一刻终于缓缓减弱,直到彻底消失。
他的世界太吵了。
各种莫名其妙的鬼魅残影,撕扯着他本就狂躁的灵魂,耳边时时刻刻都充斥着乱七八糟的叫声。
他有时候分辨的出来是假的,有时候被吵得失去理智,又会觉得耳边那些声音是真实存在的。
那些呓语仿佛来自神魔,含糊的念叨却灌满了他的脑海。
这些年,这些声音从未减弱,更未消停过。
但奇妙的是,他竟在这只雌性虎崽身上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着实令他费解。
新的异能吗?
精神系,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存在?
随着他缓缓阖上眼睛,那张硬朗白净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种奇怪的红晕。
潮红逐渐蔓延着他的脖颈和胸膛,两只耳朵上端突然长出了淡粉色鳍,鳍尾如薄纱般慢慢晃动。
他的耳后,细密如霞光般的蛇鳞,一层层炸开。
一股梦幻而危险的香气,从他鳞片缝隙慢慢逸散,逐渐充斥整个岩洞。
熟睡的兽人毫无所觉,只是在这种迷离的香气中睡得越发沉。
重真从岩洞外走进来,嗅到盈满洞内的香气,第一时间就将目光锁定在藏于阴影中的人身蛇尾兽人身上。
冈风站在洞外,拧眉看着枕着蛇尾安睡的凌承恩,拉着重真离开了石洞。
直到走远了些,冈风才拧眉道:“凌承恩不是只有三个兽夫吗?蛇山那个据说跑了,她身边怎么还有一只正处在繁育期的雄性蛇族兽人?”
“那是常天辰。”重真神色凝重,“我也只是听过天蟒的传闻,本以为神兽血脉只是传说,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完成了血脉返祖。”
天蟒的传闻很多。
但在兽原上最出名的,还得是神兽天蟒可腾云飞天,逆转日月。
甚至这种神兽还能逆转时间。
此外,便是天蟒与兽神之间的种种爱恨情仇。
据传,天蟒逆转时空七次,但次次都走向相同结局。
最后天蟒彻底死心,葬身晦渊之下。
不过,兽原上已近千年未曾出现过返祖血脉的兽人了。
觉醒神兽血脉,遥远得就像是一个古老的传说。
所以,常天辰真的很危险。
不知为什么,重真觉得他对凌承恩格外在意,甚至一直在想方设法地接近她。
与忠贞的鹤族不同,天蟒是一种很容易被情绪支配的冷血兽类。
据说创始之初,兽神薄因有七个兽夫。
其中神兽天蟒便是其一。
兽神仁慈宽容,有创世造民之功。
但最终,兽神却因七个兽夫争斗不休,被失去理智的天蟒亲手杀掉,并被其吞噬了神躯。
兽神陨落后,七个兽夫之间关系势如水火,打得不可开交。
最终一战,震天撼地。
兽原大陆从中部崩断,以晦渊为界,分为北荒南原。
天蟒遭其余六个神兽围攻,最终命丧晦渊。
重真打小就对兽神的故事如数家珍。
在每个版本的故事里,天蟒都是危险又残忍的存在。
而且每个传说中,都是天蟒吞噬了兽神。
所以,他是真的很讨厌常天辰。
这人自从血脉返祖后,就再也不复从前的睿智英武,越来越像传说中的那般,阴晴不定,危险诡谲。
“让值夜的人不要吸入太多异香。”重真让冈风吩咐下去,着重提醒道,“天蟒沉睡时散发出来的体香,会让人困顿迷离,陷入离奇梦境。”
“只有等他醒过来,吸入异香沉睡的人,才会真正醒来。”
“所以,别靠近他。”
重真看着冈风去通知值夜的兽人,挥手用异能将这种香气封锁在洞穴内,避免香气扩散到外面,让盯着他们这队人马的宵小发现异样。
不过这三个小时总算是安然无恙地度过。
重真安排了换班,不打算惊动凌承恩,替她值完三个小时的夜。
结果她突然就坐了起来。
她睁开双眼时,只是有一点点迷离,揉了揉脸后,就彻底清醒过来。
重真诧异地看着她,又看向了不远处睁开眼的常天辰,最终什么都没说。
凌承恩将兽皮毯揭开,看了眼重真:“你休息吧,不用你帮我值夜。”
说完,她就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外面。
重真则是坐在她刚刚休息的位置,不解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搞不懂她是怎么醒过来的。
因为她是吸入天蟒异香最多的人。
刚刚为了叫醒换班的兽人,他不得不叫醒了常天辰。
但常天辰并未散开围绕在她身周的香气。
常天辰见他一直在发呆,忽然笑道:“她果然很有意思,对吧?”
“自从觉醒神兽血脉,她是唯一一个对我身上气息反应平平的人。”
除了最开始那一面,她被他身上的香气激怒,和他打架的时候全凭本能胡来。
后面他用身上的气息干扰她,却再也没有当初的效果。
她果然很奇特。
重真:“你想做她的兽夫?”
常天辰看着重真警觉的模样,单手支颐,好整以暇地望着这只有点弱的狐狸:“是又怎样?”
重真:“你应该知道你觉醒的血脉有多危险。”
“离她远点!”
常天辰不屑地嗤笑道:“你算什么东西?在我这里指手画脚?”
“天蟒血脉虽然霸道,但我又不是兽神的那个疯子兽夫,你少在这里杞人忧天。”
重真:“你就是个疯子,凌承恩有喜欢的人。”
“那只月翎青鹤?”他微微挑起眉梢,低头把玩着左手的指尖上的竹枝,随后一脸轻蔑地说道,“我看未必。那只月翎青鹤喜欢她倒是真的,但小虎崽对他怕是没多少真情……”
“还有你,你对她不求真情,只求利益。”
“何必管这么多?”
“反正到最后,她身边也没你的位置。”
重真脸色骤然阴沉,道:“你偷听了我和她之间的谈话?”
常天辰将竹枝插在自己的长发间,垂眸,一脸冷厌地说道:“下次和她聊天,最好离火堆远点儿。”
“你简直无耻!”重真气急怒骂。
常天辰支起身体,静静望着重真,忽然就贴脸出现在他跟前,五指骤然从他颈侧擦过,深深扎入了他身后的岩石中,反手就拽出了一只体型不小的穿山甲。
“就你这警惕性,也配和我争?”
常天辰一脸冷漠地捏着穿山甲的脖子,将它拖到了火堆边上,直接将其架在火堆上烘烤。
那穿山甲顿时发出尖锐的求救声,一脸惊恐地朝着他大喊饶命。
重真回头看向身后有土系异能波动的岩石,深深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身为土系异能者,竟然丝毫没有发现那只穿山甲兽人出现在身后。
常天辰近乎残忍地将那只穿山甲皮肉烤熟,穿山甲从一开始大喊大叫,到最后奄奄一息,整个过程持续了不到十分钟。
山洞内休息的兽人都被惊醒,震惊地看着他酷烈的手段。
凌承恩在外面巡逻了一圈回来后,听到声音的第一时间,就将那只穿山甲从火堆里拨出来。
“偷袭的?”她扭头问常天辰。
常天辰轻轻捻了下指腹,冷哼道:“七级土系异能,天赋和种族的适配度满级。”
穿山甲兽人本身就很会打洞,再坚硬的山体在他们面前就像木头一样。
一旦觉醒了土系异能,那更是如虎添翼。
而且这只穿山甲兽人比重真的异能等级更高。
重真没有及时发现他,其实挺正常的。
凌承恩看着身上鳞片都开始脱落的穿山甲兽人,拧眉道:“下次收拾这种偷袭的人,不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做得这么残忍。”
常天辰不爽地啧叹了声:“我没有直接把他烤熟,手段已经够温和的了。”
“怎么?难道还让我给他放温水里煮?”
真当煮青蛙呢?!
凌承恩头疼得收回了视线,看着痛苦不堪,身体一动,鳞片就簌簌落下的穿山甲兽人,朝着外面的巡逻队喊道:“提高警惕,有会藏身的异能兽人靠近。”
“其他人继续休息。”
凌承恩用一块兽皮,兜着这只重伤濒死的穿山甲走到山洞外,让常天辰回堆放物资的地方休息,顺便警惕用异能从石壁接近的异能者。
重真郁闷地坐在兽皮毯上,此刻睡意全无。
常天辰回来的时候,他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在对方戏谑嘲弄的表情中,不得不咬紧牙关,忍耐他的嚣张与狂妄。
有些时候,他真的很讨厌自己,为什么天赋就是不如他们。
不如苏惟画,不如白溪,不如白青羽,更不如常天辰……
明明他是凌承恩第一个带回部落的兽夫,明明他有着最大的优势。
却在她身边越来越不起眼。
他是不求一丝真情。
但他也不想被忽视。
他希望自己的能力被认可。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更进一步了吗?
重真低头将手压在腰间的心石上。
因为凌承恩再三提醒过,不能操之过急,所以他对心石的吸收是分阶段的。
每次吸收心石中的能量,之后的两到三天都会停下来,不停地磨练消化吸收的能量。
吸收得太多,根基很有可能会受损。
他一向求稳,所以很少冒险尝试什么。
他要不要试一试?
冈风从外面走进来时,看他一脸阴郁的模样,抬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瞎想什么呢?趁着还有时间,赶紧休息吧。”
重真抬眼看着他:“我是不是太弱了?”
冈风忽地听他这么一问,忍不住掏了掏耳朵:“你搁这儿嘲讽谁呢?”
“你弱?”
“那我们这些辛辛苦苦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都升不上六级的异能者,是不是该找块石头撞死算了?”
“这世上,每个人要走的路是不一样的。”
冈风忽然意识到什么,倏然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常天辰,目光极为锐利。
“他是不是故意说了些什么干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