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明雪…小心…!”
何济嘶哑破碎的尾音消散在空气中,人已彻底昏死过去。身体滚烫如烙铁,眉心血纹裂开处,金红光芒如同熔岩般流淌,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出灼热的气息,唇边不断溢出夹杂金芒的鲜血。
“济哥哥!济哥哥你醒醒!”林青萝哭得撕心裂肺,不顾肩伤,用未受伤的手徒劳地想擦去何济唇边的血,指尖却被那滚烫的温度灼得生疼。
苏明雪在听到何济最后警示的瞬间,如同被冰水浇透!她猛地低头,目光如电射向自己腰间悬挂的软剑剑柄!那枚冰蓝色的宝石,在窗外透入的天光下,依旧剔透晶莹,看不出任何异样。但就在刚才何济警示的刹那,她确实感到一股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的阴冷气息拂过手臂!
她毫不犹豫!指尖灌注寒玉真气,快如闪电般在剑柄上连点数下!一层肉眼可见的冰霜瞬间覆盖了整个剑柄,将那枚冰蓝宝石连同其内可能潜藏的邪异彻底冰封!做完这一切,她才感到后脊一阵发凉。
“凝神丹!快!”她对着门外厉喝,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她一手紧紧扶着何济滚烫的身体,另一只手迅速搭上他的腕脉,寒玉真气小心翼翼地探入。
脉象混乱枯竭,如同被烈火焚烧过的焦土!更有一股狂暴灼热的异力在他经脉脏腑中横冲直撞,与傀尊邪气残留的阴冷死气疯狂绞杀!眉心血纹如同一个失控的能量漩涡,不断吞噬着他的生命力!这伤势,比之前探查的更加凶险百倍!
丫鬟跌跌撞撞捧来玉瓶。苏明雪倒出两粒清香扑鼻、龙眼大小的碧绿丹药(苏府珍藏的九转凝神丹),毫不犹豫地撬开何济的牙关,用真气小心送入他喉中。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清凉温和的药力迅速散开,勉强压制住那狂暴灼热的异力。何济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但气息依旧微弱,眉心血纹的光芒也并未减弱多少。
“明雪姐姐…济哥哥他…”林青萝泪眼婆娑,无助地看着苏明雪。
苏明雪抿紧唇,清冷的脸上没有表情,眼底却翻涌着惊涛骇浪。何济最后那句警示,如同重锤砸在她心上。那柄剑…陪伴她多年,竟成了邪祟潜藏的媒介?而何济,在自身濒临崩溃之际,还在警示她…
这时,管家在门外禀报:“小姐,府外有两位姑娘求见何先生。一位是昨日得先生指点避入‘揽月阁’的柳含烟姑娘,特来致谢。另一位是江南‘玲珑绣庄’的少东家沈月茹小姐,听闻先生在此,携重礼求一字问商机。还有…城南船王孙老爷子亲自来了,说是孙小姐昨日蒙先生救命,特来拜谢,另有一疑难杂症相求…”
苏明雪眉头紧蹙,刚想挥手让人全部挡下。
“咳…咳咳…”一阵微弱却急促的咳嗽声响起。
只见榻上的何济眼皮颤动了几下,竟缓缓睁开了眼睛!虽然眼神依旧涣散疲惫,眉心血纹依旧灼亮,但人终究是醒了!
“济哥哥!”林青萝惊喜交加,扑到榻边。
苏明雪也猛地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但随即被更深的忧虑取代:“你…感觉如何?”她声音有些干涩。
何济艰难地扯了扯嘴角,目光扫过苏明雪冰封的剑柄,又看向她带着后怕的眼眸,虚弱道:“…没事了…那东西…暂时…冻住了?” 他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
苏明雪点点头,心头巨石稍落,但看到他眉心血纹的灼热光芒,忧色更浓。
“扶…扶我起来…”何济喘息着,挣扎着想坐起,“外面…有客…”
“不行!”苏明雪和林青萝异口同声,一个按住他肩膀,一个扶住他手臂。
“死不了…”何济喘着粗气,眼神却异常坚持,“凝神丹…顶得住…生意…咳咳…不能黄了…苏大小姐…扶一把?”
看着他苍白的脸和固执的眼神,苏明雪心中又气又急,最终只能冷着脸,与林青萝一起,小心地将他搀扶坐起,在他身后垫上厚厚的软枕。
花厅。
柳含烟已换了一身素雅的月白色衣裙,洗尽铅华,更显清丽脱俗。她看到何济被搀扶出来时的虚弱模样,美眸中瞬间盈满了泪水。她盈盈下拜,声音带着哽咽:“含烟拜谢先生救命之恩!若非先生昨日一字指引,含烟已遭不测!此恩如同再造!”她奉上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些许薄礼,万望先生收下。”盒内是几支品相极佳的老山参和一块温润通透的羊脂玉佩。
何济靠在椅中,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似乎被凝神丹稳住了一些。他看向柳含烟,虚弱地笑了笑:“柳姑娘…客气了…吉人自有天相…咳咳…是小爷的字…沾了姑娘的福气…” 他目光扫过柳含烟洗净铅华的容颜,带着一丝温和的赞许,“清水芙蓉…比那…浓妆艳抹…好看多了…”
柳含烟俏脸微红,看着何济病弱中依旧带着痞帅笑意的眉眼,心头如同小鹿乱撞,低声道:“先生取笑了…含烟日后…定当谨记先生教诲,洁身自好。”
江南“玲珑绣庄”的少东家沈月茹,年约十八,一身鹅黄衣裙,气质灵动活泼,宛若枝头初绽的迎春。她好奇地打量着这位传说中能一字断生死的“半字先生”,见他如此年轻俊朗却病弱不堪,眼中满是惊奇与同情。她大大方方地行了一礼,声音清脆:“小女子沈月茹,见过何先生!久仰先生大名!此番北上,欲在武陵开设分号,想请先生赐一字,问此地商机如何?”她取出一方崭新的苏绣手帕,用胭脂在上面点了一个鲜艳俏皮的——“绽”字。
字迹活泼,“绽”字“纟”旁如丝线缠绕,“定”部却显生机勃勃,尤其一点如花苞初露,显其蓄势待发(“纟”缠绕),前景光明(“定”生机),关键在“定”字寻“力”(找准定位或核心优势),且借“纟”成“锦”(“绽”字隐含“锦”意)。何济强忍头痛,凝神片刻,唇角微扬:
> **“丝线蕴锦绣,春来花自绽。字显商机——‘定’需‘力’聚,‘纟’借‘水’润。沈姑娘,武陵商机如春潮涌动,你只需…紧盯‘水云坊’新出的‘流霞锦’,此物(水)必将引领风潮,你以江南‘双面异色绣’(力)与之结合,定能…独占鳌头。”**
沈月茹美眸圆睁,拍手笑道:“先生真神了!我正愁如何打开局面!这‘水云坊’的‘流霞锦’我也略有耳闻,被先生这么一点拨,茅塞顿开!”她留下一个沉甸甸装着金叶子的荷包和一匹精美的江南软烟罗作为谢仪,欢天喜地离去。这份精准的点拨,为江南绣庄在武陵的崛起埋下伏笔。
船王孙老爷子年过六旬,精神矍铄,但此刻眉宇间却带着忧色。他身后跟着昨日被何济救下的孙小姐,少女脸上犹带惊悸,看向何济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和担忧。孙老爷子抱拳道:“何神医!昨日小女承蒙活命之恩,老夫感激不尽!今日厚颜再来,实是有一桩怪事相求。”他示意随从抬上一个盖着黑布的大木箱。
揭开黑布,箱内竟是一块巨大的、布满奇异螺旋纹路的深紫色珊瑚!珊瑚散发着淡淡的腥气,旁边还放着一柄断裂的船桨,断口处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焦黑色。
“此乃三日前,船队在东海外‘鬼哭礁’附近打捞所得。”孙老爷子面色凝重,“怪就怪在,凡是触碰过此珊瑚的船工,三日内必定浑身奇痒,继而皮肤溃烂流脓,高烧不退!已有三人病倒,群医束手!老夫请人看过,都说是深海邪祟作怪!求神医施救,并指点此物…是吉是凶?老夫愿奉上三艘新造海船作为酬谢!”
何济目光落在紫色珊瑚的螺旋纹路上,眉头微蹙。《测字玄机录》的意念扫过,一股阴寒潮湿、带着深海怨念的邪气扑面而来!他强撑着,指尖凝聚一丝微弱的《医蛊经》生气,隔空点向珊瑚,生气触之即溃,竟被吞噬!
“好厉害的‘蚀髓海瘴’!”何济沉声道,“此乃深海怨气与某种剧毒海藻共生所化的邪物!触碰者,瘴毒入骨,蚀髓腐肉!”他看向孙老爷子,“病倒的船工,取三年以上雄黄酒煮沸,加入大量粗盐,以其蒸汽熏蒸全身!再用新鲜海带捣烂敷于溃烂处!每日三次,可保性命!至于此物…”他目光锐利,“吉凶难料,邪气深重!需以纯阳之物(如雷击桃木)镇压,置于烈日下暴晒七七四十九日,方可化去其凶煞!否则,后患无穷!”
孙老爷子倒吸一口凉气,连连点头:“多谢神医指点!老夫立刻去办!海船契约,稍后奉上!”这份关乎船队安危的援手,换来了海上通行的巨大利好。
刚处理完船王之事,一个浑身湿透、散发着鱼腥味的老渔夫(王老憨)被管家引了进来。他噗通跪倒,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湿漉漉的粗布包裹,对着何济砰砰磕头:“活菩萨…求您…救救我家老婆子…她…她捞起个怪蛤蜊…撬开后里面…有块发光的黑石头…她摸了…就…就昏死过去…浑身冰凉…像…像冻僵的鱼…”他颤抖着打开包裹,露出一块鸡蛋大小、散发着幽幽寒气的漆黑石头。
何济看着那寒气四溢的黑石,感受着其中精纯却紊乱的极阴之气,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示意管家将石头拿近些,强提最后一丝精神,并指凌空,在黑石上方写下一个蕴含《测字玄机录》“导气归元”真意与《医蛊经》“温煦生机”之力的——“煦”字!字成瞬间,微弱的暖意驱散了些许寒气。
“取大量生姜、红糖、老黄酒,煮沸后给你老伴灌服,再让她泡在温水里,水温要烫,但别烫伤。将此石埋入院中向阳的桃树下,三尺深。”何济声音虚弱,“去吧…她…会醒的…”
王老憨千恩万谢,抱着黑石和那微弱的“煦”字,如同捧着救命稻草,踉跄离去。这份对底层渔民的援手,在江边渔村悄然流传。
送走最后一人,何济紧绷的弦终于断裂。凝神丹的药力再也压不住反噬的狂潮!
“噗——!”
又是一大口滚烫的金红色鲜血狂喷而出!比之前更加灼目!他身体猛地一软,从椅子上滑落,重重摔倒在地!眉心血纹裂痕骤然扩大,如同熔岩流淌的沟壑!金红光芒喷薄欲出,将他苍白的脸映照得如同厉鬼!身体温度高得吓人,皮肤下仿佛有岩浆在奔流!
“济哥哥——!”林青萝尖叫着扑过去。
苏明雪更快一步,跪倒在地,一把将何济滚烫的身体紧紧抱在怀中!入手处的灼热几乎要将她融化!看着怀中少年那惨烈到极致的模样,看着他眉心血纹那如同生命倒计时般灼烧的光芒,感受着他生命力如同沙漏般飞速流逝…苏明雪一直强撑的冷静、清高、骄傲…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何济…何济你醒醒…你看看我…”苏明雪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和哭腔,滚烫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砸落在何济灼热的脸上、颈间,瞬间被高温蒸发,只留下淡淡的湿痕,“我求你…我求求你…别这样…别丢下…我们…”
她紧紧抱着他,仿佛要将自己冰冷的体温渡给他,清冷的脸上布满了泪水,声音破碎而绝望:
> **“你不是很能耐吗?你不是命硬吗?你起来啊!起来继续贫嘴啊!起来说苏大小姐的眼泪是甜的还是咸的啊!我…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凭什么…凭什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凭什么…”**
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这个一向冷傲如冰山的首富之女,此刻如同失去了最珍贵宝物的孩子,抱着何济滚烫的身体,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哭得撕心裂肺,浑身颤抖。那泪水,带着她从未显露于人前的脆弱、恐惧、以及…深埋心底的情愫,滚烫地灼烧着她自己的心,也仿佛要灼穿怀中少年的胸膛。
林青萝跪在另一边,看着苏明雪崩溃痛哭的模样,又看看何济生死不知的样子,巨大的悲伤和恐惧淹没了她,也跟着失声痛哭起来。
整个花厅,只剩下两个少女绝望的哭声。
就在这令人心碎的悲鸣中,何济滚烫的身体,在苏明雪冰冷的怀抱里,几不可察地、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眉心血纹那喷薄欲出的金红熔岩光芒,似乎…极其极其细微地…收敛了一丝丝?仿佛那滚烫的泪水,暂时浇熄了一丁点毁灭的火焰。
而苏明雪腰间,那柄被冰霜彻底覆盖的软剑剑柄内,冰蓝宝石深处那丝幽绿邪芒,在苏明雪情绪剧烈崩溃、心神失守的瞬间,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猛地…蠕动了一下!一股更加隐晦冰冷的意念,试图穿透冰霜的封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