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胪寺的寅时更鼓刚敲过,陈砚秋的靴底已沾上了枢密院回廊下的露水。
他蹲在庑廊转角处的阴影里,指尖抚过青砖上几道新鲜的刮痕——那是精铁打造的箱笼拖拽留下的印记。刮痕尽头散落着几片靛蓝色的纸屑,与金明池畔发现的桑皮纸同出一源。赵明烛的异色瞳在黑暗中微微闪烁,左眼看见的是寻常砖石,右眼却捕捉到砖缝里渗出的黑褐色黏液,正缓缓组成契丹文的\"谍\"字。
\"血槽通向地下。\"薛冰蟾的机关手甲弹出细如牛毛的探针,顺着砖缝游走。针尖触到某块活动的方砖时,地面突然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墨娘子迅速甩出三枚铜钱镇住震源,钱币刚落地就蒙上一层霜花——与题奴体内发现的灵鹫香结晶一模一样。
陈砚秋用匕首撬起方砖。底下露出个黄铜匣子,匣盖铸着辽国特有的海东青纹饰。当他指尖碰到锁扣,匣面突然浮现出七个指印,每个指印的螺纹都清晰可辨——正是历任科举主考官画押时留下的痕迹。
\"双鱼枢密匣。\"赵明烛的银簪插入锁眼。簪尖刚触及机关,匣内就传出\"咔嗒\"轻响,仿佛有活物在内部挣扎。匣盖弹开的刹那,三片人指甲激射而出,深深钉入廊柱——指甲内侧全用契丹文刻着本届春闱的考题。
薛冰蟾的机关手甲夹起匣中册子。羊皮封面上烫着《南官策》三个汉字,但装订方式却是辽国特有的狼筋缀连法。翻开扉页,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记录着受贿考官的姓氏与价码,每个名字后面都按着血指印——有些指印已经发黑,显然年代久远。
\"庆历四年的墨迹。\"墨娘子用指甲刮过某个名字。纸面突然渗出暗红液体,在烛光下显现出被涂抹的痕迹——底下原本写着\"韩琦\"二字。她将醋滴在涂改处,被掩盖的文字竟如蜈蚣般蠕动起来,重组为\"幽州节度使馈冰蚕蛊十斤\"。
陈砚秋肋间的疤痕突然刺痛。他翻到记载本届考官的那页,发现文字是用两种墨水交替书写——黑墨记姓名,朱砂录把柄。当他的影子遮住\"礼部侍郎崔昂\"六个字时,纸面突然浮起细密的水珠,拼成\"其妾乃析津府细作\"八个字。
\"夹层有东西。\"赵明烛的异色瞳映出册子边缘的异常。薛冰蟾的机关手甲拆开线装处,从狼筋绳里抽出张半透明的肠衣纸。醋雾熏蒸下,纸上渐渐显出幅微型地图——标注着宋辽边境所有烽燧的换防时辰。
墨娘子的铜钱突然在掌心炸裂。她蘸着碎片割破的手指,将血滴在地图的幽州位置。血珠沿着墨线游走,最终停在白沟河畔的某处军寨——那里画着个小小的青铜面具,旁边题着契丹文\"鬼贡院在此\"。
\"看背面的针眼。\"薛冰蟾举起肠衣纸对着烛火。光照下可见无数细密的穿孔,连起来是《论语·季氏》的片段。当她用银针依次戳过\"远人不服\"四字的针眼,地图上的墨线突然重组,变成大宋各路漕运的兵力部署图。
陈砚秋突然按住地图的西北角。那里的针眼格外密集,组成个模糊的狼头标记。他用宣纸拓下这个区域,墨线渗入纸纤维后,竟浮现出三十七个红点——每个点都对应着本届落第举子的籍贯。
\"血指印的主人。\"赵明烛用银簪挑起册子末页的残留物。半片带血的指甲盖粘在纸上,内侧刻着\"统和二十二年\"的契丹纪年。当他把指甲浸入灯油,血丝突然在水中舒展,组成\"俟岭南成,则汴京可破\"的密令。
薛冰蟾的机关鸟突然扑向房梁。铁喙从椽木间衔出根丝绳,绳上系着七枚人牙——每颗牙根都刻着本届进士的姓名。当她触动第三颗牙齿,整根绳子突然自燃,青烟在空中凝成戴青铜面具的辽官虚影。
\"阿史那思摩的子孙。\"墨娘子甩出红绳缠住虚影。烟雾人形发出嘶哑的笑声,突然用字正腔圆的汴梁官话背诵《孟子》。每背一句,就有黑血从七窍涌出,滴在地上画出边境军镇的薄弱处。
陈砚秋抓起《南官策》猛摔在地。书册散开的瞬间,三十七张纸页自动排成浑天仪形状。中央的枢轴位置飘出片金箔——上面用针刺出本届状元的策论精华,每个针孔都透着灵鹫香的蓝光。
\"人血墨。\"赵明烛的银簪挑起金箔。透过琉璃镜片可见墨迹里混着皮肤碎片——与题奴后颈的铜片伤痕完全吻合。当月光移过簪尖,金箔突然投射出放大的影像:辽国南京的密室里,考官们正用朱笔在《进士录》上涂抹蜡液。
墨娘子突然割破手掌。血溅在纸页组成的浑天仪上,所有文字突然开始逆流。黑墨褪去后露出桑皮纸原本的质地——这分明是用国子监特供的科举试卷纸改制的。
\"看水印。\"薛冰蟾的机关手甲压住纸面。迎着烛光显现出\"景佑四年礼部造\"的暗记——正是当年科举舞弊案后焚毁的那批试卷用纸。
五更鼓响时,散落的纸页突然无风自动。每张纸背面都浮出个血手印,连起来是完整的辽国密令:\"以不第者怨气为刃,可裂南朝文脉\"。陈砚秋肋间的\"锁\"字疤痕突然崩裂,鲜血滴在最中央的纸页上——那里慢慢浮出妹妹的鎏金耳珰图案,耳钩处缠着根来自岭南的曼陀罗花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