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河坊街的青石板路泛着湿冷的微光。早起的小贩推着吱呀作响的板车,准备开张的店铺卸下门板,空气中弥漫着豆浆油条和隔夜露水的清新气息。然而,这寻常的市井晨光,被一个移动的“污点”粗暴地撕裂。
徐涛佝偻着背,像一截被烧焦又浸透血水的烂木头,在石板路上拖行。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模糊的、混杂着泥污、血痂和不明黑渍的脚印。他身上那件张半帖的旧棉褂破烂不堪,左臂被布条吊着,肋下包扎处渗出的暗红血迹在灰布上晕开大片。最骇人的是他的右手——整只手如同刚从墨汁和血浆里捞出,焦黑、血肉模糊、肿胀变形。那块诡异的“黑玉”熟地黄和暗红色的瓦当碎片,被他以一种扭曲的、仿佛已经长在一起的姿势死死攥在手心,指缝间不断渗出粘稠的暗红色液体,滴落在青石板上。
他走过之处,路人无不惊恐避让,如同躲避瘟疫。卖豆浆的老头吓得打翻了勺子,滚烫的豆浆泼了一地;牵着孩子上学的妇人一把捂住孩子的眼睛,自己脸色煞白;几个晨练的老头老太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眼神里满是厌恶和恐惧。
“瘟神…绝对是瘟神…”
“作孽哦…这是被人砍了还是从坟里爬出来的?”
“快走快走!离远点!晦气!”
议论声、惊呼声、避让的脚步声,汇成一股无形的浪潮,拍打着徐涛麻木的神经。他低着头,布满血污和烟灰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窝里,布满血丝的眼珠死死盯着前方,如同两点行将熄灭的、却固执燃烧的鬼火。
【警告:宿主生命体征临界!能量储备:0%!】
【侦测到外界强烈负面情绪冲击…精神压力指数飙升…】
【强制指令:屏蔽无关感知!目标锁定:奎元馆!前进!】
瓦当冰冷的声音如同最后通牒,强行压制了徐涛感知到的所有外界噪音和目光,只留下一个指令:向前!向前!
他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残破机器,无视所有阻碍,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挪向那栋飞檐翘角的二层小楼——奎元馆。
* * *
奎元馆刚刚卸下门板,小伙计阿强正拿着扫帚清扫门口。清晨的空气本该清新,但他鼻子抽动了一下,闻到一股极其怪异的、混合着血腥、焦糊和某种阴冷甜腻的气息,由远及近。
他抬头望去,当看清那个移动的“污点”时,魂儿都吓飞了!手中的扫帚“哐当”掉在地上!
“鬼…鬼啊!”阿强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冲进店里,声音都变了调,“李师傅!李师傅!不好了!那个…那个要饭的疯子!他又来了!他…他变成鬼了!”
后厨里,正在检查食材的李阿炳眉头紧锁。阿强昨天就语无伦次地说胡庆余堂门口有个疯子闹事,还伤了张先生(他后来派人去打听过,只听说张先生突然病倒昏迷),怎么今天又来了?还变成鬼?
他沉着脸,带着一身锅灶的烟火气,大步走向门口。刚走到前堂,那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怪味就扑面而来!紧接着,他就看到了那个堵在门槛外的身影。
饶是李阿炳见多识广,心硬如铁,此刻也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倒抽一口冷气!
这哪里还是个人?分明是刚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浑身血污破烂,散发着死亡和不祥的气息!尤其是那只紧攥着的右手,漆黑、肿胀、滴着粘稠的液体,仿佛抓着什么来自深渊的邪物!
李阿炳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窜起。他想起了昨天徐涛临走时那句嘶吼:“…是你们祖宗传下来的这碗面…它配不上老子这条贱命!”还有…他手中那块沾血的瓦当碎片!
“又是你!”李阿炳的声音带着惊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滚出去!再不滚,我叫巡警了!”他试图用气势压人,但看着徐涛那双毫无生气、却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后背竟渗出冷汗。
徐涛没说话。他甚至没看李阿炳愤怒的脸。他的目光越过李阿炳,直勾勾地投向幽深的后厨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灶台深处那个隐藏的夹层。瓦当传输的画面——李阿炳年轻时藏酒糟的场景——清晰地浮现在他混乱的脑海中。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恐怖的右手,将紧握的拳头伸到李阿炳面前。焦黑肿胀的手指艰难地、一根一根地松开,露出掌心那块散发着阴冷邪异光泽的“黑玉”,以及紧贴着“黑玉”、同样沾满污血、暗红色泽流转的瓦当碎片!
一股更加浓烈、混杂着血腥、焦苦、阴冷甜腻和混乱能量的气息瞬间爆发出来!
“啊!”躲在柜台后的阿强吓得尖叫起来,缩成一团。
李阿炳瞳孔骤然收缩!他死死盯着徐涛掌心那两样东西!那块墨玉般的、带着暗红血丝的“东西”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异感!而那块沾血的瓦当碎片…那纹路…那气息…与他当年在徐记面馆废墟附近捡到、后来又莫名遗失的那片…何其相似?!不!简直一模一样!只是这块沾满了新鲜的血污,更显狰狞!
一股寒意混合着无法言喻的惊悸,瞬间攫住了李阿炳的心脏!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寒风凛冽的清晨,站在奎元馆门口,攥着冰冷的瓦当碎片,望着徐记的方向,心中充满愧疚和恐惧…根宝叔…
“你…你到底是谁?!”李阿炳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这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
徐涛的嘴唇干裂,沾着血痂。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砾里磨出来的,嘶哑、微弱,却带着一种直刺灵魂的冰冷:
“徐…根宝…是我…爷爷…”
“这碗面…的‘魂’…你藏了…三十年…”
“现在…该…还了…”
轰隆!
李阿炳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僵在原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徐根宝…爷爷?!眼前这个如同恶鬼般的年轻人…是根宝叔的孙子?!他…他怎么会知道?!知道那藏起来的酒糟?!知道那碗面的“魂”?!还有…他手里那块瓦当碎片…难道是当年自己遗失的那块?还是…根宝叔当年也有?!
巨大的震惊、深埋心底的愧疚、被揭穿秘密的恐惧、以及对徐涛手中那邪异“黑玉”的惊骇…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这位以严厉和固执着称的老师傅淹没!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八仙桌上,震得桌上的茶壶碗碟叮当作响。
“不…不可能…”李阿炳失神地喃喃,眼神涣散,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他看着徐涛那只伸出的、如同鬼爪般的手,看着那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玉”和沾血的瓦当,一个荒诞又恐怖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这是根宝叔…从阴间派来的…索命鬼?!
徐涛不再说话。他只是举着那只手,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深渊般死死锁定李阿炳。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非人的执拗和…倒计时的冰冷催促。
【主线任务倒计时:62:45:11…】
【侦测到目标人物李阿炳精神防线崩溃!心结松动!】
【强制指令:出示关键物品!要求进入后厨!立即!】
时间仿佛凝固了。奎元馆门口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浓烈的邪异气息。路人的惊恐议论被隔绝在外,只剩下李阿炳粗重的喘息和徐涛那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微弱呼吸。
李阿炳看着徐涛掌心的“黑玉”和瓦当,又看向他惨不忍睹的身体和那双深渊般的眼睛。根宝叔…孙子…藏了三十年的酒糟…索命的瓦当…还有这块散发着不祥的…东西…
巨大的心理冲击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血脉深处的悸动,最终压垮了他最后的防线和理智。
“造孽…真是造孽啊…”李阿炳发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悲鸣,浑浊的老泪瞬间涌出眼眶。他猛地一挥手,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彻底认命的颓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解脱?
“阿强!滚…滚远点!把后门锁上!今天…今天不做生意了!”
“你…”他颤抖的手指指向如同恶鬼般的徐涛,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恐惧、愧疚、认命交织扭曲,“…跟我来!到…后面来!”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佝偻着背,步履蹒跚,如同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踉踉跄跄地转身,率先走向那飘着熟悉又陌生烟火气的后厨深处。
徐涛收回手,将那块沉甸甸、搏动着的“黑玉”和温热的瓦当碎片重新攥紧。粘稠的液体顺着指缝滴落。他拖着残躯,无视了吓瘫在地的阿强,一步一步,跟着李阿炳的背影,踏入了奎元馆那象征着杭城面食最高殿堂、却也埋葬着一段血泪恩怨的后厨。
厚重的布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晨光与喧嚣。
倒计时,无声滴答。
【主线任务倒计时:62:4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