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悔恨与思念,仿佛每一字都从破碎的心脏里挤出,刺得周围的人无不鼻酸。
乡亲们围在一旁,有的妇人轻拍李婶的后背,低声劝:“婶子,别这样,哭坏了身子,孩子在天上看着也不安心啊。”
有后生红着眼眶,低声道:“他是为了保家卫国,是英雄……”
可这些话在李婶的哭声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像是风中飘散的纸片,触不到她心中的伤。
柳广成站在人群中,默默注视着眼前的一幕,心如乱麻,百感交集。
他脑海中浮现出昨日的画面:烈日炎炎,暑气蒸腾,李婶笑得如夏花般灿烂,递来一块用井水冰镇的西瓜。
西瓜清甜的汁水在舌尖绽开,凉意直透心脾,驱散了夏日的酷热。
她还絮叨着叮嘱:“广成啊,天热,多吃点瓜解解暑,别中了暑气!”
那份温情,像是夏日里的一泓清泉,凉爽而舒心。
可如今,那份清凉被无情的现实碾得粉碎,化作李婶撕心裂肺的哭声,刺痛着他的心。
与此同时,柳广成的心头涌上一股更深的痛楚。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和红颜,仍在那个伪君子手里。
他紧握双拳,指节泛白,胸中怒火与悲痛交织,却又无处宣泄。
眼前的李婶痛失爱子,自己的亲人却还在苦难中煎熬,这双重的悲怆让他几乎窒息。
他默默走上前,蹲下身,轻轻握住李婶冰冷的手,低声道:“李婶,张大叔,节哀……有什么我能帮的,你们尽管说。”
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无力,但他仍想尽一份心。
李婶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柳广成,嘴唇颤抖着,半晌才挤出一句:“广成啊……我儿没了……我这心……空了……”
她的话未说完,又埋下头,哭声再度响彻人群。
柳广成喉头哽咽,眼眶湿润。
他站起身,望向远方的天际,心中暗暗发誓。
若有机会,他定要为这对老人做些什么,哪怕只是点滴安慰,也好过让这份悲痛永远沉沦。
乡亲们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李婶,缓缓将她送回屋里,轻轻安置在床上。
她的哭声虽已低弱,却仍断续地从喉间溢出,像是一根绷断的琴弦,余音悲怆。
几位年长的妇人守在床边,低声安慰着,帮她擦去泪痕,盖上薄被,试图让她稍稍平复。
屋内的空气沉重得仿佛能压弯人的脊梁,唯有窗外偶尔的鸟鸣,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生机。
柳广成站在院中,望着这悲伤的一幕,心乱如麻。
他不知自己能做些什么,只觉得不能干站着。
思来想去,他转身走向火房,想给李婶做点吃的,哪怕只是一碗清粥,也好让她填填肚子,保住几分气力。
他在灶台前忙碌起来,舀米、淘洗、生火,动作虽不熟练,却带着一份郑重。
火苗舔着锅底,粥香渐渐弥漫,他又切了几片姜,熬出一小碗清淡却暖胃的姜粥,盛好后端着碗,小心翼翼地朝李婶的房间走去。
刚迈出火房,他却见张大山在院子里收拾行囊,粗布包裹里塞着几件换洗衣裳和干粮,动作匆忙却沉重。
柳广成心头一紧,忙上前问道:“张大哥,你这是要去哪儿?”
张大山停下手,抬头看他一眼,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压着哽咽,低沉得像从胸腔深处挤出:“我要去北边……把我儿子的尸骨带回来。”
他顿了顿,喉头滚动,似在强忍泪水。
“这是我婆娘的心愿……她盼了那么多年,总得让他落叶归根。”
柳广成一愣,急忙拦住他:“大哥,你这一走,李婶怎么办?她现在这样,你不在身边,她怎么撑得住?”
他顿了顿,声音放缓却坚定。
“张强所在的北莒城,离汝州何止千里,路途遥远,凶险未知,你这把年纪,跋涉过去要多少时日?身子骨怎么吃得消?”
张大山摇摇头,目光黯淡,嘴唇紧抿,像是下定了决心,却又透着无尽的疲惫与悲伤。
他低声道:“不带他回来,我和她娘这辈子都安心不了……”
话未说完,他低下头,粗糙的手攥紧包裹,肩膀微微颤抖。
柳广成心头一酸,脑海中闪过李婶泪眼模糊的模样,闪过张大山这些天教他种田时的爽朗笑声。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踏前一步,握住张大山的肩膀,目光坚定:“张大哥,你别去。”
“我去!我去把强哥的尸骨带回来!”
张大山一怔,抬头看向柳广成,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刚要开口拒绝,却见惊人一幕。
柳广成手中刚为李婶熬好的那碗姜粥,竟凭空漂浮起来!
热气腾腾的粥碗缓缓升起,稳稳当当地朝着李婶的房间飞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托着,穿过院子,消失在屋门后。
张大山瞪大了眼睛,包裹从手中滑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愣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开口,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广成……你、你是神仙?”
柳广成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张大哥,我不是神仙……只是有些奇遇罢了。”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张大山身上,语气郑重,“但我答应你,强哥的尸骨,我一定尽力带回来。
你和李婶在家等着我,好好照顾她,这事交给我!”
张大山嘴唇颤抖,眼中泪光闪烁,半晌才重重地点了点头,粗糙的手拍上柳广成的肩,哽咽:“广成……你这孩子……老哥谢谢你……”
柳广成看着张大山的背影,心头一酸,脑海中闪过这几天与老两口的相处:李婶的笑脸,张大山教他种田时的爽朗笑声,那些温暖如清泉的瞬间,此刻却被悲痛碾得粉碎。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柔和却带着一股决然,低声:“张大哥,麦子倒了,扶一把还能活,人倒了,更需要咱们拉一把啊。”
这句话像是从心底涌出,带着泥土的芬芳与人情的温暖。
麦子倒伏,风吹雨打后尚可扶起,重获生机,人若跌倒,失去至亲的痛楚如山崩地裂,却更需要旁人伸出援手,托起那颗破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