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书铺的喧嚣如同沸腾的油锅。电视新闻里“认购证”三个字如同魔咒，点燃了每个角落蛰伏的贪婪与狂热。劣质香烟的烟雾、劣质茶叶的苦涩、还有无数双因兴奋而发红的眼睛，混杂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时代洪流，将林默所在的阴暗角落也裹挟其中。
“发财了！这次真要发财了！”
“倾家荡产也要买！买得越多，中签越多！”
“老八股！延中！申华！买到就是赚到！”
嘶吼、争论、拍桌子声不绝于耳。林默却仿佛置身于风暴眼中心，一片死寂。他紧握着那张写着“7-7-8-6”的纸片，怀中的紫檀算盘冰冷依旧，但那份冰冷的触感却如同定海神针，让他沸腾的心绪强行冷却、沉淀。
“7-7-8-6”…认购证中签号的密钥！
算盘悸动指引的“概率之砖”！
申华LoGo、账本纹路、算盘符号同源指向的隐秘金融通道！
周正镜片后深不可测的目光！
王队临别时那意味深长的警告！
还有永兴弄账本上的血迹和陈卫国绝望的眼神…
无数线索碎片在认购证风暴的狂飙中疯狂旋转、碰撞。林默的大脑如同精密的超算，排除掉所有噪音，将核心目标锁定为两个：
1. **生存与原始积累：** 必须在这场即将到来的认购证狂潮中，利用算盘的能力和“7-7-8-6”的线索，攫取第一桶足以安身立命、并支撑后续计划的巨额资本！
2. **解密与破局：** 必须查清“强子”真身、申华隐秘通道的真相，以及周正、王德发、陈卫国之间缠绕的死结！否则，即使拥有财富，也随时可能被漩涡吞噬！
他猛地站起身，将那张写满秘密的纸片小心折好，贴身藏起，算盘收入怀中。劣质花茶的苦涩还在舌尖萦绕，但他的眼神已锐利如出鞘的刀。
“老板，借电话用用！”他丢下几块零钱，抓起书铺角落里那部油腻的公用电话。
“嘟…嘟…” 忙音。苏晴报社宿舍的占线声如同冰冷的回应。这个时间点，线路恐怕早已被无数嗅到财富气息的电话挤爆。
林默毫不迟疑，立刻拨通了另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陈卫国那个简陋出租屋隔壁小卖部的公用电话。这是他之前与陈卫国约定的紧急联络方式之一。
“喂？谁啊？” 一个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睡意惺忪的妇人声音响起。
“张阿姨吗？麻烦叫一下隔壁的陈卫国，急事！就说他表弟小林找！” 林默语速飞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焦灼。
“陈卫国？他…他不是下午被警察带走了吗？还没回来啊！” 妇人的声音带着惊讶和一丝畏惧。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陈卫国还没被释放？！永兴弄的血案比他想象的更严重！王德发的人死了，账本染血，陈卫国作为“巧合”出现在现场的人，深陷泥潭！
“知道了，谢谢张阿姨！” 林默重重挂断电话，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陈卫国是他目前唯一能信任的“手”和“盾”，如今这面盾牌自身难保！计划尚未开始，便已折损大将！
时间不等人！认购证的风暴不会因为任何人的缺席而停滞分毫！林默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没有陈卫国，他必须亲自下场，赤手空拳，在群狼环伺中抢夺那第一块“概率之砖”！
他冲出旧书铺，凛冽的寒风如同刀割。深冬的凌晨，街道上竟已不复平日的死寂。昏黄的路灯下，三三两两的人群在激动地交头接耳，声音被寒风割裂，但“认购证”、“发财”、“股票”等字眼却异常清晰地钻进耳朵。狂热的种子，在官方消息公布后的短短几小时内，已开始在这座城市的血脉中疯狂滋生！
林默如同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快速穿行。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认购证发行的具体细则！需要知道在哪里买、多少钱、规则如何！前世模糊的记忆需要现实的锚点！
他脚步不停，大脑却再次沉入怀中的算盘。冰冷的触感带来奇异的平静。他将意念集中在即将到来的认购证上，集中在“概率”、“规则”、“最优策略”这些核心概念上。
嗡——！
算盘内部再次传来那熟悉的、低沉的嗡鸣！这一次，嗡鸣并非指向某个具体的地点或物品，而是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林默的脑海中，仿佛瞬间接入了一个无形的信息网络！无数嘈杂、零碎、关于“认购证”的议论声，从四面八方涌入他的意识！如同接收不良的无线电波，断断续续，却包含了海量的碎片信息！
“…听说三十块一本…”
“…工行！工行网点卖！”
“…要身份证！一本一张证！”
“…摇号！纯靠运气！买得多机会大！”
“…妈的，砸锅卖铁也要买…”
这些声音来自街角兴奋交谈的路人，来自路边刚刚开门、正在议论的早餐摊主，来自骑着自行车匆匆赶路、打着电话的夜班工人…算盘，竟在主动收集、过滤、汇总着城市中弥漫的关于认购证的信息洪流！虽然模糊，虽然需要林默自己提炼核心，但这能力，简直如同一个原始的、基于城市神经网络的搜索引擎！
“工行网点…三十元一本…需身份证…无限量…摇号中签…” 林默迅速提炼出关键规则，眼神更加锐利。规则明确了！战场确定了！
他立刻改变方向，朝着记忆中最近的一个工商银行网点狂奔而去。当他喘着粗气赶到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银行还没开门！但紧闭的卷闸门外，已经排起了两条蜿蜒曲折、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人们裹着厚厚的棉衣，带着马扎、小板凳，在凌晨刺骨的寒风中瑟瑟发抖，却又眼神炽热地等待着！队伍里男女老少皆有，神色或亢奋、或焦虑、或麻木。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劣质烟草味和对财富赤裸裸的渴望！
这仅仅是消息公布后几小时！仅仅是上海滩无数个网点中的一个！认购证的疯狂，已初露狰狞！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排队？以他单薄的力量，挤进这疯狂的人潮，能买到多少？十本？二十本？杯水车薪！在无限量发行的规则下，想要获得足够的中签概率，需要的认购证数量是海量的！这需要庞大的资金，更需要高效的“人海战术”！他需要陈卫国！需要团队！
就在林默感到一阵无力，思考着是否要冒险去找苏晴借记者身份尝试特殊渠道时，他的bp机突然再次震动起来！这一次，是清晰的、正常的传呼信号！
他迅速找到附近一个公用电话亭，插卡，回拨。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刻意压低的、沙哑而熟悉的声音！
“卫国哥？！”林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我！小林！长话短说！我出来了！妈的，差点折在里面！”陈卫国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浓得化不开的戾气，“王德发那条疯狗！他手下在永兴弄想黑吃黑抢账本，结果跟另一帮人…跟周正的人也他妈干起来了！全死了！老子差点被当成替死鬼！”
“你怎么样？在哪？”林默急问。
“死不了！挨了几下，躲起来了！”陈卫国喘着粗气，“警察暂时没证据，加上…周正那边可能‘帮’我说了话？操！这老狐狸！他肯定没安好心！听着，认购证的事炸了！我这边有几个绝对信得过的兄弟，都是以前厂里跟我出生入死的！他们能弄到钱！也能找人排队！但需要你！需要你那个‘神算’的脑子！告诉我，怎么买？买多少？怎么搞？！”
峰回路转！绝处逢生！陈卫国不仅脱困，还带来了初始的团队和资金！虽然这团队充满了草莽气息和未知风险，但这正是林默此刻最需要的“手”和“盾”！
“好！”林默毫不犹豫，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卫国哥，听我说！立刻召集你的人！准备所有能弄到的钱！身份证越多越好！目标：工行所有你们能赶到的网点！策略：分散排队，尽可能多地收购认购证！不要在乎眼前的小钱，我们的目标是中签后的新股！具体分配和后续操作，我们见面详谈！地点…”
他迅速报出一个提前观察好的、极其偏僻的废弃仓库地址。
“明白！我马上安排！”陈卫国没有半句废话，干脆利落地挂断。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林默缓缓放下话筒。冰冷的晨风吹拂着他因激动而微微发烫的脸颊。风暴的中心，他不再是孤身一人！陈卫国这艘伤痕累累却依旧凶悍的破船，将载着他，冲向认购证的惊涛骇浪！
他转身，最后看了一眼银行门口那两条在寒风中不断延长、扭曲、如同饥饿巨蟒般的长龙。狂热、焦虑、渴望…无数情绪在灰蒙蒙的晨曦中发酵。这里，是无数人梦想的起点，也注定是无数人噩梦的深渊。
林默深吸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眼神冰冷而坚定。他拉了拉衣领，身影迅速消失在逐渐亮起的天色中，朝着与陈卫国约定的汇合点奔去。怀中的算盘安静地贴着心脏，仿佛在无声地计算着即将到来的概率洪流。
**废弃仓库。寒冰与热望。**
当林默赶到时，陈卫国已经到了。他靠在一堆废弃的麻袋上，脸色苍白，嘴唇干裂，额角贴着纱布，隐隐渗出血迹，一只手臂不自然地垂着，显然受了不轻的伤。但那双眼睛里燃烧的，却是比伤口更灼人的凶悍和赌徒般的疯狂！
他身边站着四个人。三个都是精壮的汉子，眼神锐利，带着市井的彪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沉默地站在阴影里，如同蓄势待发的豹子。另一个则让林默有些意外——竟然是苏晴！她裹着一件厚厚的大衣，小脸冻得发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和坚定，手里紧紧抱着她的采访本和相机。
“小林！”陈卫国看到林默，挣扎着想站起来。
“卫国哥，别动！”林默快步上前，按住他，目光扫过苏晴，“苏记者，你怎么…”
“我担心你们！报社那边我请了假！”苏晴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而且，认购证是重大财经事件，我有采访任务！跟着你们，或许能拿到第一手资料！” 她没提更深层的担忧。
林默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苏晴的财经嗅觉和记者身份，在后续的信息获取上或许有奇效。
“钱！”陈卫国没废话，朝旁边一个汉子示意。那汉子立刻拎过来一个沉甸甸的、不起眼的帆布包，拉开拉链——里面是几捆捆扎整齐的“大团结”（百元钞）和一些零散的钞票！
“这里…八万七！”陈卫国的声音带着嘶哑，“我和几个兄弟，加上…抵押了能抵押的所有东西！老本全压上了！” 他看向林默，眼神如同赌上性命的赌徒，“小林！兄弟们的命和下半辈子，交给你了！告诉我，怎么干？”
八万七！在1991年，这是一笔普通人无法想象的巨款！但在即将到来的认购证风暴面前，它又显得如此渺小！它能买下近三千本认购证！但面对整个上海滩、乃至全国汹涌而来的资金洪流，这三千本，又能激起多大的浪花？中签率会是多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默身上。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峦！
林默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仓库中央一块相对干净的空地，盘膝坐下。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缓缓取出了那冰冷的紫檀算盘，置于膝上。
“卫国哥，苏晴，还有几位大哥。”林默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接下来的话，关乎我们所有人的身家性命。请你们记住，并且绝对信任我的判断。”
他闭上眼，双手轻轻覆盖在算盘上。冰冷的算珠触碰到指尖。这一次，他没有输入数据，而是将自己的意念、将八万七千元本金、将“7-7-8-6”这串数字密钥、将收集到的关于认购证规则的所有信息、以及对未来中签概率的模糊推演…如同洪流般，尽数灌注到算盘之中！
“嗡————！”
算盘内部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龙吟般的低沉嗡鸣！整个仓库的空气似乎都随之震动！横梁上那些密码符号，瞬间爆发出刺目的、近乎实质的幽绿色光芒！光芒如同流动的翡翠，将林默和他膝上的算盘笼罩其中，映照着他平静却如同神只般肃穆的脸庞！
陈卫国和他的兄弟们看得目瞪口呆，如同见了鬼魅！苏晴也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这景象，超越了他们的认知极限！
林默的双手在光芒中开始动了！不是拨动算珠，而是以一种玄奥莫测、充满韵律的轨迹在算盘上方快速虚划！每一次划动，都仿佛牵引着无形的丝线，拨动着命运的齿轮！幽绿的光芒随着他手指的轨迹流淌、凝聚、变幻！
他在构建模型！一个基于算盘能力、融合了“7-7-8-6”密钥、针对认购证中签概率的、超越时代的原始数学模型！
推演！疯狂的推演！
* 本金：元 → 可购证数：2900本（30元\/本）
* 无限量发行 → 总证数未知（N），但必然极其庞大 → 中签率（K\/N）将极低！
* “7-7-8-6”密钥作用：是特定新股中签号？还是能提升整体中签概率的算法参数？
* 算盘核心能力：概率优化！寻找在当前本金和规则约束下，最大化预期收益的最优解！
算珠在横梁上自行疯狂震颤、跳跃、组合！幽绿的光芒如同数据流般在林默紧闭的眼睑后飞速闪烁！他的额角青筋暴起，大颗的汗珠滚落，身体因巨大的精神负荷而微微颤抖！这已不是简单的计算，而是在未知的混沌中，强行开辟一条通往概率最优解的光明之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仓库内一片死寂，只有算盘那持续不断的低沉嗡鸣和林默粗重的喘息。陈卫国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苏晴则飞快地在采访本上记录着什么，眼神狂热。
终于！
“嗡鸣”声戛然而止！
光芒瞬间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