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袖扣终端在凌晨五点十七分震动时，他正对着电脑屏幕上的财政数据表格发呆。
终端贴着腕骨的热度像根细针，他按下解锁键，淡青色的系统界面浮现在视网膜上。
【资源兑换-档案调阅】模块的进度条刚跳到100%，一行猩红字体便刺破了界面的素净：\"检测到异常资金流动：2018年开发区产业扶持基金（项目编号qZ2018-07）到账当日98%金额转入云州汇通贸易有限公司；2020年中小企业创新补贴（qZ2020-13）到账后48小时内分三笔转入同账户......\"
他的后槽牙抵着腮帮，指节在键盘上敲出急促的鼓点。
汇通贸易？
这个名字在系统生成的关联图谱里像团乱麻，母公司是家注册在自贸区的空壳企业，再往上追溯——光标突然卡住，界面跳出\"权限不足\"的警告弹窗。
\"叩叩叩。\"
办公室木门被推开条缝，沈清欢抱着一摞文件挤进来时，发梢还沾着晨露。
她今天穿了件月白色衬衫，领口的珍珠纽扣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见林昭抬头，手指下意识捏住文件夹边缘：\"我、我给你送早报。\"
林昭的目光扫过她藏在文件后的牛皮纸信封，那上面盖着\"青阳区人民政府办公室\"的红色骑缝章。
沈清欢顺着他的视线低头，耳尖倏地红了，指尖轻轻一推，信封滑到他桌角：\"区长办公会的纪要，还没归档。\"她声音压得像蚊鸣，\"里面第三页......开发区土地审批要调整，原本明远集团那块地的容积率指标可能要砍。\"
林昭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几天陆明鸢总借着\"探讨新能源产业园规划\"的由头往区政府跑，每次都要在他办公室多坐半小时，现在想来哪是探讨，分明是探风声。
他翻开信封，泛黄的信纸上\"初步方案\"四个铅字还带着油墨香，最后一行备注\"建议征求市规划局意见\"让他心里一动——张局长昨天刚说要支持财政试点，这或许是个线头。
\"小林？\"沈清欢见他盯着纸张发怔，指尖绞着衬衫下摆，\"我该走了，等下赵主任要查岗......\"她转身时，从文件堆里滑落一本蓝色封皮的政策汇编，林昭弯腰去捡，瞥见内页夹着张便利贴，字迹娟秀：\"陈教授下午三点有空，我帮你约了小会议室。\"
他捏着便利贴的手紧了紧，抬头时沈清欢已经走到门口，逆光的剪影里，她的发尾还沾着刚才挤门时蹭到的木屑。
林昭把信封收进抽屉最里层，指尖敲了敲终端：\"系统，标记陆明鸢相关事件优先级为A。\"
下午三点的小会议室飘着陈教授带来的龙井香。
张局长的茶杯里泡着枸杞，赵主任抱着保温杯坐得笔直，见林昭推门进来，立刻把自己旁边的位置往旁边挪了挪。
\"各位，\"林昭把两份方案并排摊开，\"财政透明化试点和开发区审批改革，表面看是两件事，实则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抽出激光笔，在投影幕布上划出两条交叉的时间线，\"财政资金流向不透明，审批流程就有寻租空间；审批标准不统一，财政监管就成了空中楼阁。\"
张局长的枸杞在杯底打了个转：\"小林的意思是？\"
\"合并推进。\"林昭的声音沉下来，\"财政试点要求所有审批流程线上留痕，正好给开发区改革当数据底座；改革后的审批标准一旦固化，又能反向倒逼财政资金使用规范。\"他指向幕布上的\"联络人：林昭\"，\"我已经和市档案馆申请了近五年的专项资金数据，异常转账的账户......\"
\"叮——\"
赵主任的手机突然震动，他看了眼屏幕，脸色瞬间发白。
林昭的余光瞥见屏幕上\"李秘书\"三个字，心脏猛地一跳。
赵主任干咳两声：\"那个......我突然想起区里还有个会，张局陈教授你们先聊？\"他抓起外套往外走，经过林昭身边时，袖口带起的风里飘着股熟悉的檀香味——和李秘书常喷的那瓶\"沉水香\"一模一样。
会议室的门\"咔嗒\"合上，陈教授推了推眼镜：\"小林，赵主任最近和李秘书走得近？\"
林昭没接话，目光落在赵主任遗落的笔记本上。
摊开的那页写着\"开发区土地调整方案反对意见\"，字迹歪歪扭扭，最后画了个重重的叉。
他突然想起沈清欢早上说的话——如果方案通过，明远集团吃亏，那反对的人......
\"小同志？\"张局长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你继续说。\"
林昭深吸一口气，把笔记本推回原位：\"刚才说到异常账户，我查了汇通贸易的工商信息，法人是个七十岁的退休教师，这明显是代持。\"他调出系统生成的资金流向图，\"但再往上查需要市级权限，张局，能不能......\"
\"我来想办法。\"张局长的指节叩了叩桌子，\"明天我去市档案馆找老周，他管着查档系统。\"
陈教授摸出钢笔在方案上圈了个重点：\"法律层面我可以帮忙梳理，把'线上留痕'写进《行政程序规定》，到时候就算有人想改，也得走立法程序。\"
林昭望着两位前辈，喉结动了动。
系统在视网膜上跳出提示：【跨部门协作进度92%】，离激活城市发展模块只差最后一步。
档案室的霉味在傍晚五点格外浓烈。
林昭举着调阅单，看管理员老吴从最顶层的档案架抽出个牛皮纸盒子，封条上的日期是2013年。
\"十年前的旧案子了，\"老吴擦了擦眼镜，\"当时查的是开发区基建资金挪用，你父亲是主办人。\"他压低声音，\"后来听说证据突然没了，你爸......\"
林昭的手指顿在盒盖上。
父亲的笔记他见过无数次，可当\"林正安\"三个字以办案人身份出现在案卷首页时，他的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案卷里夹着银行流水复印件，2013年8月15日，三千万基建款转入\"云州汇通贸易有限公司\"——和今天系统查到的账户一模一样。
他的指尖在复印件上发抖。
最后一页的结案报告写着\"证据不足，不予立案\"，落款是当时的市纪委书记，名字被红笔圈过，墨迹晕开成团模糊的血。
\"小林？\"老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要关门了。\"
林昭猛地合上案卷，盒子磕在桌角发出闷响。
他抱着盒子往外走，路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时，晚霞透过玻璃照在卷盒上，\"汇通贸易\"四个字在红光里像团跳动的火。
回家的路上，他绕到超市买了袋速冻饺子。
楼道的声控灯坏了，他摸黑上楼时，袖扣终端突然发烫。
阮棠的警告音在耳边炸响：\"检测到外部攻击，来源定位：云州市人民政府大楼17层。\"
他猛地停在三楼转角，后背抵着斑驳的墙皮。
终端界面上，代表攻击的红色小点像群嗜血的蚂蚁，正沿着系统防火墙的漏洞攀爬。
林昭迅速切断所有外接端口，终端的蓝光在黑暗里忽明忽暗，映得他的脸忽青忽白。
厨房里的台灯亮起时，他正对着父亲的旧笔记本发呆。
照片里的年轻干部穿着藏蓝制服，胸前的党徽闪着微光。
林昭摸出白天在档案室拍的案卷照片，和系统里的资金流向图并排放在桌上——十年前的汇通贸易，十年后的汇通贸易，中间隔着的，是父亲被打压的十年，是开发区烂尾的十年，是多少人欲盖弥彰的十年。
手机在桌上震动，是陆明鸢发来的消息：\"明早八点，开发区工地见。\"
林昭盯着屏幕上的定位，系统突然跳出新提示：【城市发展模块激活条件：揭露开发区资金黑幕】。
他摸了摸腕间的终端，蓝光透过衬衫布料，在皮肤上投下淡青色的印记。
窗外的晚风掀起案卷复印件，\"汇通贸易\"四个字被吹得翻飞，像面即将被扯下的遮羞布。
林昭站起身，把速冻饺子扔进沸腾的锅里，热气模糊了玻璃窗，却模糊不了他眼底的锋芒——这场蛰伏了十年的局，该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