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第这手移花接木当真妙极。”李轩踩着盐坛轻笑,“用王家的私盐换我的生丝,沉了船是萧家担责,浮上来便成王家罪证。”他突然俯身抠下块封泥,“只是这朱砂印泥里掺了辽东雄黄,遇水该泛青才是...”
刺史夺过封泥在掌心搓开,果然现出青灰色脉络。李轩顺势递上本账册:“大人可还记得五年前的官盐劫案?当年被劫盐车用的正是这种掺雄黄的封泥。”
萧枫踉跄后退,官靴踩进盐堆。他猛然想起三日前张铁牛酒醉时的话:“姑爷让俺在坛底刻花纹...”当时只当是寻常防伪,哪知刻的竟是王家暗徽!
“查封货船!相关人等全部收押!”刺史的咆哮混着雷声炸响。衙役们钢刀出鞘时,李轩忽然按住刺史腕子:“且慢,这船里还有件大礼。”
他引众人钻进底舱,铁钩敲击船板发出空响。撬开的暗格里,整整齐齐码着十二把包铜角弓,箭簇上淬着幽蓝的光。“北狄狼骑兵的制式角弓。”李轩抽出支箭搭在弓弦,“刺史大人,私贩军械该当何罪?”
萧枫一口银牙几乎咬碎。这批军械本是留着栽赃王家,怎会...他突然瞥见周砚袖口沾着蚌粉,那是涂船缝的桐油蚌粉!原来那夜张铁牛要的根本不是油毡,而是借运料之机调包证物!
“好...好得很!”萧枫突然仰天大笑,任雨水冲散玉冠,“李轩你且记住,盐可化于水,血浓于水!”他甩袖转身时,官袍下隐约露出半截靛蓝刺青,正是漕帮三当家的海东青图腾。
李轩望着江心沉船的残骸,忽然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层层剥开,里头裹着片青篾油纸,浸过水的部分显出朱砂画的燕子矶暗礁图。他将图纸递给萧沐瑶:“夫人请看,这图是从枫第书房灯罩夹层找到的。”
萧沐瑶指尖抚过图纸上细密的潮汐标记,忽然在右下角摸到凹凸。对着日光细看,竟是方寸大小的萧氏族徽——用蜂蜡混着铁砂烙成,水浸不散。
“这是...”她猛地抬头。
“族里造大船时特制的防伪印记。”李轩将图纸抛入江中,“枫第怕是忘了,当年老太爷验船时说过,萧家图纸遇水显鹰纹。”
图纸在浪尖沉浮,墨迹渐淡处,果然现出展翅黑鹰。萧沐瑶望着江面倏然苍白,那鹰喙叼着的,分明是半枚残缺的虎符!
半月之后,\"萧记当铺高价收皮货咯!狼皮每张二两,熊皮五两!\"伙计敲着铜锣沿街叫嚷,震得屋檐积雪簌簌直落。猎户王老五扛着三张灰狼皮挤在人群里,粗粝手指摩挲着当票上的红印:\"乖乖,比往年贵了七成!\"
对街茶馆二楼,李轩掀开半扇雕花窗。热腾腾的瓜子皮从指缝飘落,正巧砸中萧枫新雇的账房先生。\"掌柜的,他们这是要掏空山里的皮子啊!\"跑堂的急得搓手。
李轩抿了口雨前龙井,瞥见当铺后院正卸下十口樟木箱,那箱角包的是北狄特产的青铜片。\"去城西皮匠坊传话,让赵师傅把压箱底的碎皮子全翻出来。\"他蘸着茶水在桌面画了朵六瓣花,\"跟他们说,拼出这个纹样,工钱翻倍。\"
皮匠坊三十盏桐油灯把作坊照得通明。赵师傅举着李轩给的图样,老花眼快贴到羊皮纸上:\"这...这牡丹纹用貂皮边角料来拼?\"
\"您瞧好了。\"李轩拾起碎皮子,熟牛皮熬的胶在炭盆上咕嘟冒泡。灰鼠皮裁成花瓣,白貂尾拼作花蕊,边角料抹上茜草汁当叶脉。半炷香功夫,巴掌大的皮料竟成了幅立体的雪地牡丹。
满屋皮匠看得眼都直了。李轩将成品往炭盆上一烘,貂毛遇热微卷,整朵牡丹像活过来似的。\"开春前赶制三百件,每件领口绣上萧记暗标。\"他抛下袋金瓜子,\"记住,碎皮越零碎价越高。\"
萧枫踩着满地爆竹屑巡视库房,两千张兽皮堆成小山。他拎起张完好的银狐皮冷笑:\"等开春青黄不接,我要让李轩跪着求...\"
\"二爷!不好了!\"周砚撞开库门,怀里抱着件狐裘大氅,\"满街都在卖这个!\"
萧枫指尖刚触到裘衣便僵住,这分明是边角料拼的!可那玄狐腋毛拼的云纹,火狐尾尖缀的梅花,竟比整皮还贵气三分。更绝的是衣襟内衬,碎貂皮拼出幅《雪猎图》,对着日头能瞧见暗绣的萧家商号。
\"东市刘掌柜订了二十件!西域商队把现银都搬来了!\"噩耗接二连三。萧枫一脚踹翻火盆,火星溅到账册上,烧出个焦黑的\"李\"字。
库房暗室,\"把这些次货掺进裘衣...\"萧枫话音戛然而止。他举着烛台凑近抵押品堆,有幅卷轴捆绳上沾着靛蓝颜料,正是李轩平素作画的色泽。
\"刺啦\"展开画卷,泼墨王八赫然入目。八只爪子扒着块太湖石,题跋龙飞凤舞:赠二弟雅玩。边角小楷更气人:\"碎皮价高整皮贱,王八翻身难上难。\"
萧枫喉头腥甜,一拳捶向木箱。箱盖震开,露出底下发霉的狼皮,原来李轩早买通猎户,在皮子内层涂了腐草汁。开春潮气一泛,好皮子全成了虫蛀的烂絮!
朱雀大街,\"瞧一瞧看一瞧!萧记拼花裘衣最后三十件!\"伙计抖开大氅,日头底下金线暗纹流水般波动。胡商捧着琉璃镜惊呼:\"这...这纹样会动!\"
对街当铺门可罗雀,萧枫阴沉着脸看人群簇拥李轩。\"诸位可知这手艺来历?\"李轩指尖拂过裘衣接缝,\"前朝有位皇子,把七十二张碎皮拼成《江山图》献予皇上...\"
人群外忽然传来马嘶。官差押着十车霉皮路过,车辕上绑的正是萧枫心腹。\"有人举报以次充好,都跟我回衙门!\"
李轩倚着门框嗑完最后一粒瓜子。春阳斜照,他腰间玉佩闪过微光,那上头正雕着只活灵活现的玉鳖。
一月之后,春风卷着咸腥气掠过盐滩,十几个赤膊汉子蹲在井口犯愁。井绳“吱呀呀”空转,吊上来的木桶只沾着层黑泥。“萧二爷把打井匠全锁在庄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