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清晨六点,你像只壁虎似的把耳朵贴在门板上,探听外面两个男人的动静。
客厅传来瓷器相碰的脆响,黎深喝咖啡时总爱用银匙顺时针搅三圈半——这个强迫症习惯从中学延续至今。
他今天肯定是要去医院上班的,这个工作狂每个月只允许自己休假一两天。
夏以昼就难说了,虽然昨晚你试图从他嘴里打探今天的安排,但他那死嘴真话假话掺半。
黎深突然的叩门声吓了你一大跳。
你过于迅速的开门也让他一惊。
“要是奶奶中午前没回来,麻烦帮我到楼上监工。”他指间夹着建材市场VIp卡,那是上周奶奶帮他选壁纸时办的。
自从黎深家决定把被水泡过的老屋翻新,奶奶便主动接过监工任务,那认真的劲头仿佛在为你置办婚房。
你接过卡片点头:“哦,好的。”
夏以昼套着机车夹克在玄关抛接车钥匙:“俱乐部临时加课,下午四点左右回来。”他忽然眯眼打量你,“今天醒这么早?”
“起来上厕所而已。”你心虚地钻进奶奶卧室的卫生间。
奶奶在午饭时间赶到家,你们两人把昨天的菜热了一下,她边摆筷子边念叨:“阿萍外孙女找了个开茶餐厅的,胖的哟......”
趁奶奶睡午觉的空挡,你套着夏以昼的oversize篮球衫,穿着百褶裙偷溜出门。
没办法,从小到大你身边但凡出现异性,总会被夏以昼拿来评头论足。
他连自己穿开裆裤的兄弟都要毒舌“长得像皱皮猴”,更别说是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的祁煜。
而奶奶吃了秤砣铁了心认定黎深是未来女婿,虽然嘴上没有明说,但你又不是傻子。
为了守护这份很可能被家人扼杀于萌芽的友情,你不得不谨慎再谨慎。
画廊后门口,蓝花楹的羽状叶片筛下琉璃光斑,祁煜正用鞋尖碾着卵石缝里钻出的三叶草。
看见你时他迅速把插在裤袋里的手抽出来,白鲸胸针的珐琅鳞片在锁骨位置粼粼闪光。
他淡紫色丝绸衬衫的前摆塞进白色西装裤,腕表和皮鞋出门前试了有十来次。
而远处匆匆跑来的你背着饰品店19.9的黄油小熊挎包,白色球鞋上还沾着些许泥印。
“你这是……刚晨跑结束?”祁煜摘下半框墨镜,目光扫过你素颜的脸。
你扯了扯领口散热:“超市采购风,最近流行。”瞥见他精心打理的发梢时,你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别开脸。
海洋馆外的队排得九曲十八弯,水母造型的遮阳棚在你们脸上投下晃动的蓝影,警戒线外举着小黄旗的旅行团正与插队者理论。
祁煜显然没料到看个十来分钟的表演需要排一两小时的队,准备打电话沟通走VIp通道。
你拽住他拨号的手腕:“那个,祁煜,我是公职人员,要是被市民看见使用特权,以后执法的时候就没有说服力了。”
见他被汗浸透的丝绸领口,你踮脚把自己的防晒帽扣在他头上:“心静自然凉。”
防晒帽扣上他头顶时,你的小腿蹭到他定制西裤的烫迹线,祁煜突然按住你要收回的手,就着你抬臂的姿势将帽檐调整了十五度:“知道了,法治先锋小姐。”
帽檐残留着你洗发水的柑橘香,他对着电话里改口:“老唐,找两个人来代排……”
挂完电话,你们来到二楼冷饮吧。
玻璃幕墙将暑气滤成薄荷色,吧台的液晶屏正播放着白鲸离开海洋馆的倒计时宣传片。
“海洋馆两只白鲸——露娜和星河,在完成今天最后一场表演后,即将结束长达10年的圈养生涯,启程前往冰岛的全球首个开放水域白鲸保护区——beluga Sanctuary。它们将作为该保护区的首批居民,开启它们重返海洋的新篇章......”
镜头切到动物保护组织举着“拒绝圈养”的标语牌。
你看着屏幕说道:“十年前奶奶带我和哥哥来看它们,驯养员说连转圈都要用三文鱼哄。”
“十年对它们来说,不过是从‘不会’到‘会’再到‘不该会’的过程。”他指尖轻叩宣传册上的鲸类保护公约签署日期。
“露娜当时只有浴缸那么大,现在都要回大海了……十年真是唰一下就过去了。”
“时间要是能称重,一张有意义的照片就能抵得过三千六百天。”
阿杰来电时,祁煜在吧台询问你们久等的冷饮。
“不忙,杰哥你说。陈伯来警署了?你跟他说我今天休息吗?”
“换成了蜜桃乌龙……”祁煜端着托盘回来时尾音突然消散,你左手握着电话应声,右手无意识压在他唇上,直到察觉他喉结在你掌心下滚动才触电般缩回。
祁煜放杯子的动作顿住,冰块在突然静止的琥珀色茶汤里缓缓下沉。
“有个阿伯在警署非要见我,我去看看什么情况。”抬头时撞见他来不及收起的落寞——像是被退潮卷走贝壳的孩子,你又补充道,“最多一小时就回来。”
警局调解室冷气开得很足,陈伯颤巍巍掏出记账本,身上的风湿膏药味盖过了同事的盒饭味:“他们说摔坏的是古董,要扣五百,工钱不够扣还要我贴钱。”
“这个厂做的都是民国仿品,市价不超过200。”你拿起座机输入陈伯记下的老板电话,“但是陈伯,您马上就90了......”
他把记账本翻到最干净的那一页,看着上面孙女画的全家福憨笑:“想攒点钱给乖孙买芭比娃娃。”
“油麻地警署,警号pc。”电话接通后你语气骤然转冷,“贵厂这个月第三次被举报克扣工资,请问是需要派工作人员去宣贯《劳动法》?”
电话那头夹杂着麻将声:“老陈那老家伙是吧?阿sir我跟你说......”
你直接打断他,原子笔尖戳了戳记录本上“丽晶酒店1608”的字样,“王总,扫黄组跟我在一个办公室,您应该知道我在讲什么。\"
15分钟后,财务拿着500港币恭恭敬敬递给陈伯,陈伯执意掏出用橡皮筋捆着的零钱找给她:“我算的清清楚楚,一共463.1,多的我不能拿,但再少你也不能不给我。”
老人枯枝般的手指接过自己的辛苦费,小心翼翼塞进孙女缝的布袋,脸上终于舒展开。
陈伯离开警署时千恩万谢:“好女啊,我就知道找你顶有用。”他压低声音说道,“其他阿sir不会为几百块得罪大老板。”
你扶着他踏上巴士:“您误会了,其他阿sir太忙而已啦。”
刚准备钻进计程车去找祁煜,陈阿婆硬是把你从车上拽下来,一路拖到街口的茶餐厅。
两个年轻人因为“冻柠茶少甜”和她老伴发生斗殴,把店里搅得一团糟。
“我做的就是少甜!少甜!”阿伯拍桌震飞一笼虾饺,对面青年冷笑:“你舌头被咸鱼腌坏了?还是想让我们年纪轻轻得糖尿病?”
两人抄起板凳的瞬间,你一个箭步卡进战场:“都给我住手!”
最后调解方案:围观群众10多人每人分喝一口发表评价,最后达成共识——应该投诉糖浆供应商。
此时手表时间已经指向17:15,海风卷着咸涩的潮气扑面而来时,你望着海洋馆紧闭的闸门,手机在掌心被汗水浸得发烫。
祁煜的声音混着电流声传来:“某人的道歉真没诚意,下次是哪天?下辈子?”
“下周!我拿年假换调休!”你对着玻璃幕墙整理因为狂奔而凌乱的头发,倒影里忽然出现那个熟悉的淡紫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