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贺松开脚,向陈姬解释:“这是我的阳神身外身,前两天长城吃了败仗,有几头境界不低的畜生偷摸越过长城为祸人间。
我在龙腰洲转悠一个多月,奈何这只蜥蜴太滑溜,老抓不住。
这不今日显出真身,我闻着味就过来了。”
林混心中叫苦不迭,什么叫我滑溜?不一直都是您老人家拿我当狗溜?
陈姬张口就是一个让林混恨不得一巴掌打死他的问题:“先生,如此妖孽,不杀它难道还要留条活路吗?”
林混低着头,大气不敢喘。那杀妖不眨眼的李长吉居然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许久后才说道:“留着,关在牢狱里面慢慢玩,说不定能套出些有用的情报。”
陈姬点头:“先生说的是,大局为重。”
不等林混松口气,便看那李贺对着自己的真身又是一巴掌拍下,直接把自己从真仙境直接拍落到了金丹。
眼瞅着李贺又举起一手,它赶紧求饶:“李前辈,李爷爷,咱们无冤无仇,您就饶了我吧…”
李贺置若罔闻又是一巴掌,把它境界打到五境,其灵魂的面容也瞬间苍老下去,变成一位白发苍苍白须过膝的老者。
李贺一抖袖子,直接把它和真身全部收入袖中。转头对陈姬笑道:
“境界低了方便我携带,况且我也怕他背刺我,那样岂不是倒灶?”
陈姬:“可是这蜥蜴精怎么看都不是敢背刺先生的存在啊。”
李贺微微一笑,说道:“陪我四处走走吧,顺便为你母亲挑选一处风水宝地。”
陈姬点点头,强忍着身体的疼痛跟上他,随着“鬼心”入主心脉,那原本碎裂的左臂,骨头居然完好如初,腹部那一尺多长的伤口也在快速愈合。
看来这鬼心的用处的确是大,但先生所说的极阴之地,到底去哪里寻找?
走在前面的李贺微微叹息一声:“话说回来,你家遭遇如此变故,其实我也有些责任。
嗯…大概三成。”
陈姬愕然的看着他的背影,张张嘴想说什么,但喉咙就像被卡住一样,始终说不出话。
“当初我游历龙腰洲之时感受到一个人,他的命理与我极其相似,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姬开口问道:“那个人是我?”
李贺轻轻咳嗽两声:“先生讲话,学生不要插嘴,只管听着就好。”
少年跟着诗鬼的脚步逐渐往深山中走去,二人走的很慢,也许是在照顾少年的脚力,也许是李贺想看看风景。
“天煞孤星,势必会祸及家人,会让那个家庭破碎,父母长辈不得好死。
那时的我就想,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就杀掉那个灾星,让他和我一样成为一介鬼仙。
所以我找到了那孩子的家人,阐明利害关系,陈姬,你猜猜那灾星的父母家人是怎么做的?”
陈姬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父亲趋利避害,同意了你的要求。母亲…没有…”
李贺点点头,继续说道:“孩子的父亲就像是看待瘟神一样,将他扔出门外,而母亲每次都会哀求丈夫,把孩子带回来,以此往复十几次。
那孩子的爷爷,也是在那段时间去世的,让父亲更加确信孩子就是个灾星,把我请到家中居住,请求我带走孩子的魂魄,永远不要回来。”
陈姬点点头:“意料之中。”
少年记得,那时候是冬至,漫天大雪,少年被父亲往往复复扔出去十四次,少年的母亲就跪在雪地里哀求丈夫让孩子留下。
父亲拿着柴刀,本是朝着少年砍去,却被母亲挡下。
鲜血…滴落在少年的脸上,腥甜温热的气息就像他们母子被…碾碎的脊梁骨。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母亲最后还是保下了孩子,答应丈夫会带着孩子走,永远不会再回来,只是后来为什么又留在家中,少年不得而知。
李贺轻轻开口:“我在水云间住了三个月,看着孩子的一言一行,他被母亲教育的很好,丝毫没有受父亲的影响,那时候我就想,我是不是错了?这个孩子是无辜的?
三个月的时间里,孩子的母亲忙完手里的活计,就会来我门前跪着,不管是大雨倾盆还是大雪漫天。她怕我真的为了所谓的“除魔卫道”杀掉她的儿子,她想求我放过她的儿子。
期间哀求、痛哭、卖惨,乃至于给我下毒,我都见过,我理解也接受,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儿子?”
李贺停下脚步,陈姬也跟着停下,找了一处树桩坐下,低着头,泪水在土地上浇灌出一处水洼。
“后来,我想通了,心中实在不愿让那么好的母亲伤心,便顺水推舟将你带上修行路,同时也会加快这个家庭的灭亡。
我将其中缘由转告那位母亲,母亲告诉我——只要我儿子好好的,我的命,你尽管拿去。”
“我刨开少年的胸膛,取骨炼飞剑北斗,为少年传授登山法,为其铸造无上灵根,教他儒家练气士的修行法则,为其准备好日后要炼化的文字!
我答应过孩子的母亲,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有位叫陈姬的剑客,傲然屹立于山巅。也有一位母亲,明知必死,也无怨无悔。”
一旁,少年早已停止哭泣,神色平静,平静的想杀人,想杀掉大篆王朝所有王公贵族,想要让导致母亲死亡的所有人,让他们都下去陪葬。
把他们挫骨扬灰,千刀万剐!
月明星稀,有一颗特别明亮的星星,在朝着少年眨眼睛,在告诉他“别哭,向前看”。
李贺笑着将一封书信递到陈姬眼前:“希望学生别怪先生,这是对你,对你娘,唯一公平的选择。我若不把你带上登山路,你娘也会被你克死,只有你日后修道有成,才能找到她的转世。
或许那时的她已经不记得你,她也不再是你的母亲,但你依旧能保她一生平安。”
陈姬颤抖着接过书信,双眼逐渐模糊,看不清楚。只能依稀看到,信笺上写着——
吾儿陈姬亲启。
“此心安处是吾乡,是吾乡三字之所以不写上去,是因为她心中的家乡,就是自己的儿子。”李贺笑道:
“豆蔻年华为情所困爱错了人,好在多年后有个漂亮儿子陪伴她,弥补她心中的空缺。哪怕只有十四年,也是很美好的事情。
我相信她在监狱自尽之时,心中所想一定是自己那即将被流放的儿子,对吧?”
如今的陈姬已经下意识屏蔽了李贺的所有话,脑海中母亲的笑容越来越清晰,少年的心也越来越疼,越来越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