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人晚间下职,回到府中看到夫人坐在正厅,一时有些奇怪:“夫人不是说去相国寺住几日?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杨夫人自己纠结了一下午,这会儿看到夫君回来,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了这是?”夫人不说话,杨大人看向立在一旁的丫鬟。
丫鬟与自家大人面面相觑,她们被赶到了门外,压根不知道主子与徐家老夫人谈了什么。
“她们不知情。”杨夫人有些烦躁开口,再次赶人:“你们下去吧。”
“……是。”丫鬟们只得再次退了出去。
杨大人过来坐到了夫人身边:“是外面有人说了什么不成?”
“不是。”杨夫人亲自斟了杯茶递过去:“你且听我说……”
将寺庙遇到徐家老夫人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杨夫人两条眉毛拧起,面露疲惫道:“我想了一下午,都没想到此事是好还是坏,夫君你觉得怎样?”
杨大人沉吟了好一会儿:“不急,既然是柔儿的事,就让柔儿拿主意吧。”杨玉柔,正是和离归家的杨家次女。
“她现在哪有心思考虑这些。”杨夫人心疼道,任谁遇到这种事,都不可能刚回来就筹备下一次出嫁。
“那就等,如果因为柔儿没调整好错过这段缘分,证明两个人还是无缘。”杨大人想的很开。
杨夫人抿唇,要说完全不心动是假的。
“夫人,连你都犹豫至此,证明这件事弊大于利,一桩好亲事不该如此。”杨大人耐心劝解。
“我,唉~我是想着万一真成了,以后你在朝堂遇到事能有人想帮。”一品尚书的力不是谁都能借上的。
“夫人,倘若他日为夫没犯大错,无非不过一顿斥责,再不济罚俸半年,被针对两日也就过了。若是犯了抄家灭门的罪,无论什么样的关系都会退避三舍。正所谓靠人不如靠己,想要用亲事换取这点利益还是算了。”
杨大人在官场见的多了,都是拖家带口背着满府的人命,愿意出手相帮的能是什么样的大事?
杨夫人不是不懂,她是心疼夫君,闻言只得作罢:“那就等柔儿自己决定吧。”
于是,在继吕太傅的等待后,徐府又迎来了杨府遥遥无期的等待,虱子多了不怕咬,一个是等,两个也是等。
燃起的希望之火被扑灭,老夫人心情有些低落:“就知道没那么顺利。”
“好事多磨,老夫人您莫急。”冯嬷嬷在一旁安慰道。
“吕太傅那边,怕是会等好一阵子,这个节骨眼,他们应是不想得罪叶王。”同是文官,吕太傅比徐止更加谨慎。
“那咱们,要不要接触接触其他府的姑娘?”冯嬷嬷斟酌的问道。
老夫人摇头:“没用的,还是过些时日再看。”
慈光寺。
徐乐婉早起后穿了身利落的衣物,带着截面纱,来到后山隔着段距离跟着寺里的和尚一起打拳。
云锦和夏至拉不住,只能站在一旁瞪着眼干看着,好好的大家闺秀,怎么对这些有兴趣。
山间薄雾未散,十多名武僧列成方阵,他们动作整齐划一,拳风过处带起“呼呼”破空之声,僧袍翻滚脚下稳如磐石。
徐乐婉半个身子被灌木遮挡,照着前方依葫芦画瓢,磕磕绊绊的的动作让人看着有些滑稽。
隔壁院子的二楼栏杆处,那位嬷嬷手扶着雕栏看了会儿,敲响面前的房门时脸上还挂着不自觉的笑意:“老夫人,该用早膳了。”
“送进来吧。”
丫鬟打开门,老夫人正在焚香,铜炉中青烟袅袅。
“遇上什么趣事了?”看到嬷嬷的笑容,老夫人问道。
“隔壁徐府的那位姑娘,在院子外跟着和尚们打拳呢,老奴瞧了一会儿觉得……很是精神。”嬷嬷用词委婉。
“哦?到底是年轻,还有这份心思。”老夫人觉得有些新奇。
京城的姑娘个个都端着姿态,讲究走路头上的钗环都不能晃动,太过刻意反倒失了该有的活力。
“老奴瞧着,这姑娘很是真实,不做作。”嬷嬷一边布菜一边与主子闲聊。
老夫人在铜盘中洗了手,丫鬟拿着柔软的手帕精心给主子擦拭干净。
“回府不久又被送来寺庙祈福,这丫头命运多舛,却难得不怨天尤人。”老夫人说着想起每每在大殿遇上,那姑娘都是对着她遥遥一礼后,安静的拜佛燃香。
怎么说呢,既不会刻意亲近,亦不显得疏离无礼,那份恰到好处的分寸感,让人觉得舒心。
“这位徐姑娘虽处境不易,但自有一番气度,难怪无念大师都高看她一眼。”嬷嬷把熬的软糯的粥盛在青瓷碗中,轻轻放在主子面前。
老夫人用勺子搅拌后尝了一口:“小小年纪就懂得随遇而安,倒是难得。”
正被议论的徐乐婉跟着打完一套拳,出了身薄汗,只觉得浑身舒畅。
这就对了,要是可以,她都想绕着后山跑一圈,就担心两个丫鬟被吓坏,让方丈来给她驱邪。
“小姐,回去吧?早膳都做好了。”夏至惴惴不安道。
“走吧。”武僧散了,徐乐婉迈步离开。
授课后是学琴,苏夫子这两日格外的神清气爽,她意料之中的刺耳魔音竟一次都未出现。
徐乐婉学的不算快,几乎是一根弦一根弦的去辨认,指尖小心翼翼的拨弄,奇妙之处在于,她的音准把握的极好,节奏亦是分毫不差,该长的音绝不短促,该短的音绝不拖沓。
“贪多嚼不烂,我们就专攻这一曲。”苏夫子坐在琴前,神色间俱是柔和:“等你真正弹好了,再学新曲子也不迟。”
“听夫子的。”徐乐婉手指划过琴弦,温顺的应下。
她深知这个时代,琴艺对闺秀而言何其重要,没有什么消磨时间方式的古代,听琴赏曲是趋之若鹜的消遣,这也是为何‘琴棋书画’,琴能居首位。
其实徐乐婉听过的琴曲并不多,在徐府时,只是偶然听过二房的佳瑶弹奏过几次。除此之外,便只有苏夫子教导她时的弹奏。
但若论对音乐的见识,她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是无人能及——现代的那些顶级的音乐,各种乐器交织出的天籁之音,随便一曲都远超古人的想象。
窗外的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在琴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徐乐婉忽然觉得,这种返璞归真的学习,反倒让她更能体会音乐最真实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