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祠堂褪色的窗纸,在青砖地上投下淡金色的格子。
苏婉儿跪坐在案前,竹牍在指节下发出细碎的摩擦声——她正将昨夜整理的粮道布防图与系统新解锁的地理沙盘对照,笔尖悬在\"蒲津桥\"三个字上方,忽听得供桌角落传来极轻的\"嗡\"鸣。
她的手顿住。
那声音太轻,像春蚕啃食桑叶,又像蛛丝擦过陶瓮。
但苏婉儿耳尖微动——这是铜器震颤特有的尾音。
她放下笔,起身绕过供桌,蹲在阴影里。
铜铃就卡在供桌下的雕花空隙间,昨日被她随手塞进去时还裹着红布,此刻红布滑落在地,铃铛表面凝着层薄露,正随着空气的流动微微摇晃。
最让她心跳漏拍的是,青铜表面原本光滑如镜的地方,竟浮现出一道极淡的刻痕,像被针尖轻轻挑过,轮廓是只展翅的乌鸦。
\"这不是苏家旧物。\"苏婉儿指尖抚过那道刻痕,凉意顺着指腹直窜后颈。
她记得昨日母亲将铜铃交给她时,只说是从西市老尼那里求的平安符,可苏家祠堂的供器皆刻着\"苏\"字云纹,这枚铃铛却连最基本的款识都没有。
更蹊跷的是,乌鸦纹——她前世研究唐代官制时见过,那是宫廷匠作监下属\"命枢台\"的暗记,专司制作皇家秘器。
系统面板在腰间发烫,她念头刚动,浮窗便\"唰\"地展开:【是否消耗100唐韵值兑换《唐代秘术录》相关条目?】
\"兑换。\"她咬了咬舌尖,疼痛让思路更清晰。
密密麻麻的文字在眼前闪过,最后定格在\"影鸣钟\"三字上:\"唐开元二十三年,命枢台第三任匠师裴九皋所制,以青铜掺玄铁,能感应百里内秘术器物异动。
启动时需以血为引,铃身现鸦纹者,必有对应秘器在十里内苏醒。\"
苏婉儿猛地站起,撞得供桌发出闷响。
她想起昨夜史鉴仪启动时玉符上的蓝光,想起系统提示\"地理沙盘解锁\"时掌心渗出的血珠——原来那滴渗入玉符的血,不仅激活了系统新功能,更触发了这枚影鸣钟的感应!
\"有人在监视史鉴仪。\"她攥紧袖口,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而且对方知道我在使用它。\"
祠堂外传来脚步声,小六子端着茶盘进来,见她脸色发白,手一抖,茶盏磕在盘沿:\"姑娘?
可是哪里不舒服?\"
\"小六。\"苏婉儿转身,迅速扯出个安抚的笑,\"你即刻去长安,找西市杂耍班的王麻子,就说我要查近七日有谁频繁出入静渊阁。\"静渊阁是内宫藏书处,命枢台的档案历来存于此处,\"记住,别让金吾卫的人跟上,若有人盘问,就说帮陈老夫子买朱砂。\"
\"哎!\"小六子放下茶盘,抹了把额头的汗,转身要跑,又被她叫住。
\"等等。\"她从袖中摸出半块碎银塞进他手里,\"买碗羊肉汤喝,别空着肚子跑路。\"
小六子攥着碎银的手紧了紧,喉结动了动,到底没说什么,弓着背钻出祠堂门,青布短打很快消失在晨雾里。
苏婉儿望着他的背影,转身取出笔墨。
信笺展开时,墨迹未干的\"李慎之\"三个字在纸上晕开,她笔尖一顿,又添了句:\"查杨国忠近三月的银钱往来,重点看有没有'裴'姓户头。\"
陈老夫子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白须被风掀起:\"要老夫帮着誊抄?\"
\"不用。\"她将信笺折成细条,塞进竹筒,\"这信得走飞鸽传书,您老帮我去鸽房挑只最机灵的灰羽。\"
\"好。\"陈老夫子应了声,转身时看了眼供桌下的铜铃,目光在鸦纹上顿了顿,终究没多问,只撩起青衫下摆,踩着满地晨露往鸽房去了。
祠堂重归寂静。
苏婉儿蹲下身,将铜铃轻轻捧起。
铃铛触手生温,像有活物在掌心跳动。
她突然想起前世导师说过的话:\"历史的齿轮从不会平白转动,推动它的要么是人心,要么是更隐秘的手。\"
日头爬到头顶时,她在系统地理沙盘中标出蒲津桥、蓝田粮道、朔方军驻地三点,指尖在\"静渊阁\"位置重重一按。
沙盘上腾起淡蓝色雾气,隐约映出禁宫红墙——那里藏着命枢台的秘密,藏着影鸣钟的制造者,更藏着那双在暗处盯着她的眼睛。
傍晚时分,小六子的身影出现在祠堂外。
他跑得连鞋都掉了一只,光脚踩在碎石子上,裤脚沾着草屑,怀里却紧抱着个油纸包。
\"姑娘!\"他喘得像拉风箱,\"王麻子说,前儿有个穿绯色官服的大人进静渊阁,腰牌是五品,可问了尚食局的张婶子,说近半年没新补五品官。
最怪的是——\"他咽了口唾沫,从油纸包里掏出半张碎纸,\"这是我在静渊阁后墙捡的,王麻子说像命枢台的火漆印!\"
苏婉儿接过碎纸,指尖触到边缘的焦痕——像是被故意撕碎后又烧过,只剩\"裴\"字右下角的\"衣\"部。
她心跳如擂,转身冲进偏房,从檀木柜顶抽出本泛黄的《苏氏匠录》。
书页翻得\"哗哗\"响,终于停在\"命枢台\"那章:\"开元年间,命枢台设三大匠师,分掌器、阵、符。
首座姓萧,次座姓卫,末座姓裴,名九皋,善制感应类秘器。\"
\"裴氏...\"她喃喃重复,手指在\"裴九皋\"三个字上摩挲,\"原来你藏在这里。\"
窗外的暮色渐浓,祠堂里点起了烛火。
苏婉儿将碎纸和匠录并排放着,烛光照得\"裴\"字泛着血一样的红。
她突然想起李慎之昨日染血的肩甲,想起赌坊里那个推玉符给她的神秘人,想起史鉴仪启动时叛军旗帜的晃动——所有线头终于在\"裴\"字上拧成了一股绳。
\"姑娘?\"小六子凑过来,见她盯着两个\"裴\"字发呆,小声道,\"要报官么?\"
\"报官?\"苏婉儿抬头,眼底映着烛火,\"他能在禁中自由出入,能让李大人都查不到身份,报官不过是打草惊蛇。\"她伸手替小六子理了理乱发,\"去厨房要点伤药,你脚底板都渗血了。\"
小六子应了声,一瘸一拐地走了。
祠堂里只剩苏婉儿的影子在墙上晃动,她望着窗外渐起的夜风,忽然听见供桌下传来极轻的\"叮\"。
影鸣钟又动了。
她弯腰捡起铃铛,这次看得真切——鸦纹比清晨更深了些,青铜表面甚至泛起极淡的紫光,像有人在千里之外,正用银针轻轻拨弄这根感应的弦。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对手。\"她对着月亮轻声说,声音里没有惧意,只有刀刃出鞘前的清越,\"你等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看我怎么接招么?\"
夜风穿堂而过,吹灭了烛火。
黑暗中,苏婉儿摸到腰间的系统面板,新解锁的地理沙盘正在发烫。
她不知道裴氏是敌是友,但她清楚,从今夜开始,每一步都要走得比影子更轻,比刀刃更利。
远处,一只黑羽信鸽悄然从房檐飞起,翅膀掠过月光时,投下极小的阴影,像枚坠落的鸦羽。
它越飞越高,最终消失在夜幕里,带走了史鉴仪苏醒的消息。
祠堂角落的影鸣钟再度微颤,青铜表面的鸦纹缓缓转动,仿佛在应和那只信鸽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