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的晨钟还在余响里震颤时,赵姨娘的绣鞋已碾过苏府后巷的青石板。
她攥着帕子的手青筋凸起,腕上的翡翠镯子撞在廊柱上,\"咔\"地裂了道细纹——这是她兄长赵大人去年从波斯商人那儿寻来的,如今那男人正被大理寺锁着,供出的每句话都像刀子,刮着她的体面。
\"夫人,刘妈妈说东跨院的炭盆备好了。\"贴身丫鬟小桃缩着脖子,声音像被掐了的雀儿。
赵氏猛地转头,珠钗上的珍珠险些戳进小桃额角:\"备炭做什么?\"话出口又缓了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去把二房的孙老夫人请来,就说...就说我有旧年的建州茶,要与她叙叙姑表亲。\"
小桃跑远后,赵氏摸出袖中皱巴巴的信纸。
信是赵大人旧部连夜送来的,墨迹还带着酒气:\"苏庶女坏我等大事,若不除之,苏家嫡脉再无宁日。\"她望着廊下贴着喜字的灯笼——那是前日苏婉儿被太上皇召见后,苏守谦命人挂的,红得扎眼。\"嫡庶有别\"四个字在她喉咙里滚了又滚,终于咬碎在齿间:\"明儿祠堂议事,我倒要问问,哪条祖训许了庶女骑在嫡母头上?\"
第二日卯时三刻,祠堂的檀香混着晨露渗进砖缝。
苏老爷子端坐在供桌后,银须垂在玄色直裰上,目光扫过堂下站着的众人——赵氏立在左侧,裙角绷得笔直;苏婉儿站在右首,月白衫子上连个褶子都无;族老们或捻须或垂眸,像一排入定的罗汉。
\"今日议的是家风。\"赵氏突然拔高声音,帕子\"啪\"地甩在供桌上,\"上月西市,三丫头带家将查案;前日又接了太上皇的召见,这府里的门房都说,如今要见苏娘子,比见老爷还难!\"她转向苏老爷子,眼眶瞬间发红,\"《礼记》有云'男女有别,内外有等',三丫头不过庶女,越权干政,成何体统?\"
祠堂里静得能听见供桌上铜炉的炭爆声。
苏婉儿垂在身侧的手轻轻蜷起——系统的人脉图谱昨晚还在她眼前浮动,族老们的名字有的标着蓝点,有的灰扑扑的,唯苏老爷子的名字下写着\"家族存续大过规矩\"。
她抬眼时,目光恰好撞进老爷子微眯的眼睛里,像是撞进一潭深而清的水。
\"姨娘说的是。\"她开口时声音清润,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恭谨,\"《礼记·内则》确有'礼始于谨夫妇',可《大学》亦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她顿了顿,看向首位的苏老爷子,\"西市那晚,若不是我查了赵大人私藏的军械,如今这祠堂怕要改做哭灵堂了。\"
赵氏的指甲掐进掌心:\"你这是拿功劳压人!\"
\"不敢。\"苏婉儿朝旁边使了个眼色,小六子立刻捧着个红漆木匣上前。
木匣打开时,几封泛黄的信笺飘出淡淡霉味,\"这是上月三丫头替老爷整理账册时,在姨娘陪嫁箱底发现的。\"小六子声音脆得像敲玉,\"信里说'洛阳舅爷要选个稳妥的人管粮行',又说'苏府的田契该往哪边偏'...\"
\"住口!\"赵氏扑过去要抢信,却被苏老爷子拍桌的声响震得踉跄。
老人的手按在供桌上,指节泛着青白:\"这是你写给洛阳舅家的?\"
\"我...我是怕族里吃亏!\"赵氏急得泪水直滚,\"他们说能帮着...帮着...\"
\"帮着操控族务,中饱私囊?\"陈老夫子从族老堆里站出来,他的青衫洗得发白,说话时却声如洪钟,\"老朽教了三十年族学,头回见嫡母为争权,把外姓人往族里引。
若说越权,该罚的是谁?\"
堂下顿时嗡嗡起来。
七房的三叔公摸着胡子点头:\"陈夫子说得在理,要不是三丫头,咱们苏府早被赵大人拖进泥潭了。\"五婶婆拍着大腿:\"我孙女儿还说,西市米铺的老板都夸苏娘子,说她教的治蝗法子救了半城粮!\"
苏老爷子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灼灼:\"赵氏,你身为嫡妻,不护内宅倒引外祸,罚你抄三个月《女诫》。\"他转向苏婉儿,嘴角终于松了些,\"至于三丫头...往后族里议事,你也跟着听。
前院那间松雪斋,收拾出来给你做书房,族里的典籍,你尽可去翻。\"
赵氏的绣鞋在青砖上碾出半道白印。
她盯着苏婉儿袖中露出的信笺角,指甲几乎要戳进肉里——洛阳的舅爷昨日还来信说,要送她一对南海明珠。
此刻那信还在妆匣里,可方才那些族老看她的眼神,像看块沾了泥的抹布。
\"母亲,该回房了。\"苏明远的声音从祠堂外传来。
赵氏这才惊觉自己站在风口里,春寒顺着后颈灌进来,冷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狠狠瞪了苏婉儿一眼,却见那丫头正垂眸替陈老夫子搬椅子,发间的银簪在晨光里闪着温驯的光——可她知道,这温驯底下藏着刀。
是夜,松雪斋的烛火燃到三更。
苏婉儿翻着族中旧谱,指尖扫过\"显庆三年,苏氏女代兄应考,得赐'女中良佐'\"的记载,嘴角微微翘起。
系统突然在腕间震动,蓝光像活了的星子,顺着她的血管往眼底钻。
\"唐韵值突破1000点,进入'史鉴初明'阶段。\"系统的提示音比往日更清越,\"解锁人脉图谱强化版,可查看人物关联度及潜在因果。\"
她猛地抬头,窗纸上的月光突然凝出一道蓝光。
那光像根细针,刺破夜色扎进她眼里——是个陌生男子的轮廓,眉眼藏在雾里,却有根金线从他胸口延伸出来,直连到西北方的天空。
\"小姐,老爷说明日要备春宴。\"小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说是...要请陈老夫子来题诗。\"
苏婉儿望着窗上晃动的树影,指尖轻轻抚过腕间的蓝光。
西北方的金线还在跳动,像根被风吹动的琴弦——她知道,新的局,就要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