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声钟响撞进耳膜时,裴砚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他记得问魂宗残卷里那行被血渍浸透的批注——\"封魂钟鸣,魂海成墟\",可此刻这钟声里裹着的腥气,分明是活人血祭的味道。
\"砚郎...\"苏昭的手指还揪着他衣襟,声音像浸在雾里,\"我娘的镯子,是这样的温度。\"她睫毛轻颤,金纹从眼底漫出时,裴砚突然觉得怀里一轻——那缕用胎发锁魂钉系着的生魂,竟像被什么磁石吸住,从他掌心挣脱了。
\"昭昭!\"裴砚反手去抓,指尖只碰到一缕温热的风。
苏昭的生魂飘在半空,红瞳里的金光凝成细线,直勾勾缠上壁画中那抹白衣。
他这才发现,壁画上的女子眉心点着朱砂痣,与苏昭此刻金纹蔓延的轨迹竟分毫不差。
\"当——\"第三声钟响震得殿顶落灰。
星垣的身影突然从金光里闪出来,星陨剑横在裴砚面前,剑穗上的星纹被震得乱颤:\"家主说过,任何人不得靠近核心区。\"
裴砚盯着那道剑影,喉间泛起血腥气。
他本以为星垣退走是心软,却不想这守秘人的星卫连退一步都是算计。
可此刻苏昭的生魂还在往壁画里钻,她的魂体与画中女子的轮廓逐渐重叠,像两片被露水粘在一起的花瓣。
\"那是我娘...\"苏昭的声音从半空飘下来,带着孩童般的软糯,\"她在哭,可她的手好暖,在护着我...\"
裴砚的锁魂钉突然在袖中发烫。
十年前他在破庙捡回濒死的苏昭时,这枚用胎发炼的钉就认了主,此刻却像被更强大的力量压制着,蜂鸣里竟带了几分畏怯。
他抬头看向壁画,这才发现女子腰间挂着的玉牌——云纹绕月,正是苏府家主世代相传的\"挽月令\"。
\"挽月...\"裴砚喃喃念出这个名字,后槽牙咬得发疼。
苏昭总说她娘在灾变前就病逝了,可这壁画上的女子分明穿着问魂宗的玄色法袍,袖口绣着只有宗内大弟子才有的九瓣莲纹。
星垣的剑穗突然缠住裴砚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碰什么!
那是...\"
\"那是我娘。\"苏昭的生魂完全融进壁画的刹那,整面墙都泛起涟漪。
白衣女子的眉眼活了过来,抬手轻轻拂过苏昭的发顶,壁画边缘的暗纹突然流转起血色——正是问魂宗\"锁魂阵\"的纹路。
裴砚的呼吸骤然停滞。
十年前血洗问魂宗的,分明是守秘人派来的星卫;可这壁画里的锁魂阵,却是他偷抄的宗内典籍里记载的\"护宗阵\"。
\"守秘人...非敌...\"
沙哑的呢喃从壁画深处渗出。
裴砚转头,看见一道半透明的身影从画中浮现——是壁画灵!
他之前只当这是问魂宗弟子的残魂,此刻却见那身影眉心隐约有星纹,与云隐家主的胎记如出一辙。
\"挽月之誓...不可忘...\"壁画灵抬手,指尖虚点向殿顶的机关台,\"钟声可断,但记忆...不可毁。\"
星垣的剑\"当啷\"坠地。
他望着壁画灵眉心的星纹,喉结滚动数次,突然单膝跪地:\"太爷爷说...说问魂宗勾结妖神...\"
\"妖神封印,需两脉同守。\"壁画灵的声音越来越弱,\"十年前蚀日降世,挽月...以命封阵...\"
裴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终于明白为何当年灭宗之夜,他躲在枯井里听见的不是喊杀声,而是\"快走,去苏府\"的断喝——原来问魂宗大弟子苏挽月,正是苏昭的母亲,而他们与守秘人,本是共同守护封印的盟友!
\"星卫队长,还不放行?\"裴砚弯腰拾起星陨剑,剑身上\"挽月赠\"三个古篆在金光里发亮。
他想起十年前破庙那夜,星垣替他挡毒刺时说的\"守秘人不杀无辜\",原来不是谎话。
星垣抬头时眼眶通红。
他抹了把脸,将剑穗上的星纹扯下来塞给裴砚:\"这是开启天枢阁的钥匙。
我祖父...他等这一天等了十年。\"
苏昭的生魂\"唰\"地落回体内。
裴砚接住她时,掌心触到一片湿凉——她脸上还挂着泪,可嘴角却翘着,像做了个甜美的梦。
\"昭昭,你娘叫苏挽月。\"裴砚低头吻了吻她额头,转身走向殿后那扇小门。
门后是向下的石阶,潮湿的风裹着铁锈味涌上来,却比刚才少了几分腥气。
他抱着苏昭往下走时,身后传来第四声钟响。
这次钟声清越了许多,像晨雾里的玉磬。
裴砚摸了摸袖中星纹钥匙,能感觉到上面的温度——是苏昭的体温,也是某种传承的热度。
阶梯尽头的门扉上,刻着两个褪色的古篆:\"天枢\"。
门后透出的光比星陨殿更亮,隐约能看见殿顶悬着九盏青铜灯,灯油泛着幽蓝的光,像极了当年问魂宗演武场的\"镇灵灯\"。
裴砚深吸一口气,抬脚迈进那片光里。
他知道,门后藏着的不只是妖神封印的秘密,还有苏挽月用命守护的,关于\"蚀日之劫\"最核心的真相。
而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任何人,用\"为天下\"的名义,篡改他们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