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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色浓得像浸了墨的棉絮,裴砚的血光斑在掌心缩成鸽卵大小,幽红光晕里只能照见三步内的枯枝腐叶。

他另一只手与苏昭交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能清晰触到她腕间跳动的脉搏——快得像被惊飞的雀儿。

\"左前方十步。\"他忽然压低声音。

苏昭的短刃在袖中发烫,烫得她虎口发麻,却比不过后颈那片胎记的灼烧感。

她顺着裴砚的视线望去,只看见混沌的灰雾,可下一秒,一截青黑石角从雾里\"浮\"了出来,像巨兽从深海里浮出脊背。

裴砚的脚步顿在离石碑三步外。

他能闻到碑石上渗着的腥气,不是血,是某种陈腐的、类似朽木芯子的味道。\"别靠近。\"他松开苏昭的手,从怀里摸出半块碎玉——是十年前在问魂宗废墟里捡的,刻着宗门秘纹的残片。

当碎玉凑近石碑时,玉面突然泛起刺目的蓝光,照出碑身密密麻麻的刻痕。

苏昭下意识摸向短刃,却在触到刀柄时被裴砚拽住手腕。\"不是活物。\"他指腹擦过碑面最深的那道刻痕,纹路像被利齿啃出来的,\"这是锁魂钉的暗纹。\"话音未落,他的瞳孔骤缩——那些歪扭的刻痕里,竟藏着问魂宗禁术的结印,与方砚舟当年送他的玉佩上的刻痕重叠了七分。

\"砚哥哥?\"苏昭的声音发颤,她后颈的胎记正随着石碑的蓝光发烫,那个\"我的女儿\"的呼唤声又响起来,这次连尾音都带着湿冷的雾气,\"它在看我。\"

裴砚转身挡住她的视线。

他能感觉到雾气里的异动更近了,像是有蛇类在枯叶堆里游走,鳞片擦过石头的沙沙声,和赤鳞妖物袭击苏府时如出一辙。

但此刻他的注意力全在石碑底部——那里有行极小的血字,被青苔掩了半,却足够让他寒毛倒竖:\"蚀日起,妖神归,钥匙现,血祭开。\"

\"钥匙...\"苏昭无意识地重复,手指摸向后颈。

她记得族老说过,那片暗红色的胎记是血脉封印,可此刻封印处的皮肤正渗出细汗,像是要裂开似的。

短刃突然在袖中剧烈震颤,震得她几乎握不住,刀刃上甚至凝出了血珠——这是她血脉觉醒时才会有的征兆。

\"退半尺。\"裴砚突然按住她肩膀,将她往自己身后带了半步。

他的血光斑突然剧烈摇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似的。

与此同时,石碑上的刻痕泛起幽蓝光晕,像有活物在石纹里游动。

裴砚盯着那些光,喉结动了动——这是问魂宗\"引灵阵\"的启动迹象,需要活人的生魂做引。

\"是机关。\"他迅速咬破指尖,血珠滴在碎玉上。

十年前他在问魂宗残卷里见过这种阵——用禁术刻在死物上的锁,得用问魂宗血脉激活。

碎玉吸收血珠的刹那,石碑发出\"咔\"的轻响,石纹里的蓝光突然暴涨,照得整座山谷亮如鬼火。

苏昭被晃得眯起眼,再睁眼时,看见裴砚额角全是冷汗。

他的手指在虚空里快速结印,每一道印法都像是刻在骨头上的,\"这是当年...宗门禁地里的锁魂阵。\"他的声音发哑,\"方砚舟...他来过这里。\"

话音未落,阴风吹过。

风里裹着腐叶的腥气,刮过苏昭后颈时,她听见一声极轻的\"嗤\",像是布料被撕开。

裴砚的结印突然顿住,他望着石碑底部——原本被青苔覆盖的血字,此刻完全显了出来,最后一个\"开\"字泛着湿红,像是刚用新鲜血液写就。

\"砚哥哥!\"苏昭突然拽他衣袖。

她的短刃已经烫得握不住,掉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刀刃正对着石碑,刀尖竟在自动指向碑底的某个位置。

裴砚顺着刀尖看过去,发现那里有个凹陷的圆槽,大小刚好能塞进他手中的碎玉。

\"是钥匙孔。\"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

十年前,问魂宗大长老曾说过,宗门禁地有三重锁,最后一重需要\"持钥者\"的血与骨。

而他手中的碎玉,正是当年大长老塞给他的\"半把钥匙\"。

苏昭蹲下身捡起短刃,刀刃上的血珠滴在泥地里,很快被泥土吸收。

她望着裴砚紧绷的下颌线,突然伸手覆住他结印的手:\"要做什么,我跟着。\"

裴砚低头看她,雾色里只能看清她眼尾的红,像团烧不熄的火。

他深吸一口气,将碎玉对准圆槽。

当玉与石相触的刹那,整座石碑发出闷响,石纹里的蓝光如活物般窜向天空,在雾幕上投出巨大的影子——那是只生着九首的妖,每颗头颅都朝着苏昭的方向张开血口。

苏昭的胎记\"轰\"地炸开般发烫,她眼前闪过碎片般的画面:血色天空下,一个穿玄色衣袍的男人将婴儿塞进襁褓,说\"去人间躲着\";一片焦土上,方砚舟举着染血的剑,对另一个男人说\"这是为了天下\";而最清晰的,是此刻石碑下传来的\"咔嗒\"声,像是什么东西被解开了。

裴砚的碎玉突然发出刺目的光,他能感觉到石碑在震动,石缝里渗出黑红色的液体,带着腐肉的腥气。\"退!\"他拽着苏昭往后跑,可没跑两步就顿住——石碑底部的泥土正在塌陷,露出青石板铺就的台阶,台阶下是更深的黑暗,隐约能听见水声,还有某种巨兽的喘息。

苏昭的短刃突然自动飞向台阶方向,被她一把抓住。

刀刃上的血珠此刻变成了幽蓝色,像在指引着什么。

裴砚望着台阶下的黑暗,摸出怀里的镇灵符,指尖的血又滴了上去。

红光在黑暗里劈开一条路,照见台阶尽头有扇青铜门,门上刻着与苏昭胎记一模一样的图腾。

\"这是...\"苏昭的声音发颤。

裴砚没有回答。

他望着青铜门上的图腾,又看了看苏昭后颈的胎记,突然想起方砚舟离开前说的\"找生路\",想起赤鳞妖物喉间滚出的\"主上\"。

而此刻,石碑下的台阶正发出\"吱呀\"的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门后缓缓靠近。

雾色更浓了,浓得像要把他们吞进去。

裴砚握紧苏昭的手,掌心的血光斑却比任何时候都亮。

他望着台阶下的黑暗,轻声说:\"昭昭,该下去了。\"

话音未落,石碑突然发出轰鸣。

两人回头时,正看见方才刻着血字的位置裂开一道缝,石屑簌簌落下,露出后面青灰色的石壁——而石壁上,竟嵌着另一块更小的石碑,碑面刻着八个大字:\"妖神之心,在此门后\"。

雾,吞没了石碑的轰鸣。

台阶下的黑暗里,传来一声悠长的、像是沉睡了千年的叹息。

青铜门后的叹息裹着霉味漫上来时,裴砚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能听见苏昭的呼吸扫过耳尖,像片被风卷着的枯叶,忽快忽慢——那是她在强压血脉躁动的迹象。

\"昭昭,跟紧。\"他松开她的手,反手将镇灵符拍在她腰间。

符纸遇血腾起淡红光晕,像给她裹了层透明茧。

这是问魂宗护魂术,能暂时屏蔽生魂波动——方才石碑引灵阵启动时,他便察觉这地下的诡物专噬活人生魂。

苏昭的短刃在掌心转了个花,刀刃上幽蓝血珠随着她的动作连成细链。\"我带着机关弩。\"她低声说,另一只手摸向腰间皮囊,那里塞着她用铜簧和淬毒钢针做的小机关,\"上次在乱葬岗试过,能射三丈。\"

裴砚没接话。

他盯着台阶下的黑暗,靴底碾过一片湿滑的苔藓——是血苔,只在阴煞之地生长,吸饱了生魂才会泛紫。

十年前问魂宗后山的锁魂井边,他见过这种苔藓,当时井里沉着三十七个被抽干生魂的弟子。

石阶每下三级就有块凸起的石棱,裴砚的指尖扫过棱上的刻痕——是镇灵碑的简化纹路,用来镇住地下的怨气。

可当他的血光斑照到第十级台阶时,石棱突然裂开道细缝,从缝里渗出的不是水,是半透明的黏液,带着股腐烂的甜腥。

\"砚哥哥!\"苏昭的短刃突然刺向他脚边。

刀刃入石的\"嗤\"响里,黏液中窜出条尺许长的白虫,虫身布满倒刺,正用钳状口器啃噬裴砚的靴底。

他反手抽出怀里的断剑——那是问魂宗大长老的佩剑残段,剑刃刚触到白虫,虫身便发出焦糊味,蜷缩着掉进黏液里。

\"是噬灵蛊。\"裴砚的喉结动了动。

他记得宗门禁术记载里,这种蛊虫专吃术法痕迹,常被用来清理阵眼残留。

可谁会在通往妖神之心的通道里养蛊?

答案像根细针戳进太阳穴——方砚舟。

当年他跟着大长老学阵时,这师弟总爱蹲在养蛊房看蛊师调虫。

苏昭的机关弩\"咔嗒\"一声上弦。

她盯着黏液里翻涌的白虫群,突然拽住裴砚往旁闪——又一条白虫从头顶石缝里坠下,擦着他耳尖扎进石阶,在石面上啃出个指肚大的坑。\"它们在围堵。\"她的声音发紧,\"往左边,那边石棱刻着镇灵纹,蛊虫不敢近。\"

裴砚的瞳孔微缩。

他这才注意到,左侧石阶的镇灵纹比右侧深了三分,石面泛着淡淡的青灰——是用活人血养过的镇灵纹。\"走左边。\"他拽着苏昭往左侧靠,断剑在身侧划出半圆,剑气扫过的地方,白虫群像被火燎的蛛网,滋滋冒着青烟。

通道在第七十七级台阶处拐了个弯。

转过弯的刹那,腐臭的湿气突然变重,裴砚的血光斑骤然暗了两成——这是附近有大团阴煞的征兆。

苏昭的短刃突然发烫,烫得她差点松手,刀刃上的幽蓝血珠却亮得刺眼,像在指引正前方。

\"到了。\"裴砚的声音低得像耳语。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座足有五丈高的地下室,四壁嵌着夜明珠,却只照出昏黄的光晕。

正中央立着尊三人高的雕像:人身蛇尾,九头各衔明珠,与石碑投影里的妖物一模一样。

雕像脚下的石台上刻着行血字,被岁月磨得模糊,却足够让裴砚血液凝固——\"妖神之心,藏于九首之眼\"。

苏昭的后颈突然火辣辣地疼。

她抬手摸向胎记,指尖触到的皮肤竟在发烫,像有团火要从皮下窜出来。

与此同时,雕像的蛇尾突然动了动,石屑簌簌落下,露出尾下凹陷的圆槽——和石碑底部的钥匙孔一模一样。

\"半块钥匙。\"裴砚摸出碎玉。

玉面与圆槽相触的瞬间,雕像的九首同时张开嘴,从每颗头颅的眼眶里滚出颗拳头大的明珠。

明珠落地时发出空洞的回响,苏昭的短刃突然指向最中间的那颗——刀刃上的幽蓝血珠正对着明珠,像根无形的线。

\"是它。\"她的声音发颤。

裴砚弯腰捡起明珠。

入手的刹那,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闪过片段:方砚舟站在焦黑的问魂宗废墟里,手里握着半块和他一模一样的碎玉;大长老咳着血把碎玉塞进他手里,说\"持钥者若存异心,妖神之心会啃噬他的生魂\";而最清晰的,是苏昭后颈的胎记在发光,与明珠上的纹路完全重合。

\"昭昭,把胎记贴上来。\"他突然说。

苏昭愣了愣,随即明白。

她解开后颈的发带,将发烫的胎记按在明珠上。

皮肤相触的瞬间,明珠发出刺目的红光,照得整座地下室亮如白昼。

裴砚看见,明珠内部有团暗红色的光在蠕动,像颗正在跳动的心脏——那是妖神之心。

\"找到了。\"苏昭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可没等裴砚开口,地下室的石门突然\"轰\"地一声被撞开。

急促的脚步声混着粗重的喘息涌进来,为首的是个络腮胡男人,腰间别着林九的青铜虎符。\"在这儿!\"他吼了一嗓子,身后的手下举着火把冲进来,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裴砚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拽着苏昭闪进雕像后的暗角,那里堆着半人高的碎石,刚好能遮住身形。

苏昭的机关弩已经上弦,淬毒钢针在火光里泛着冷光;他的断剑压在腿下,指尖悄悄结起问魂宗的隐息印——只要生魂波动被屏蔽,这些人暂时发现不了他们。

脚步声越来越近。

络腮胡的火把扫过雕像时,他突然顿住,盯着明珠上的红光喊:\"老大要的东西在这儿!\"

裴砚的指甲掐进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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