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的阴风卷着腐叶擦过苏昭后颈,曼陀罗印记突然泛起灼烧般的痒。
她抱着阿福的手在抖——少年的体温冷得像块浸在冰水里的石头,刚才那声\"灯里有...\"还卡在喉咙里,引魂灯炸响的脆裂声就刺破了耳膜。
\"昭昭!\"裴砚的短刃在阿福腕骨间压出血痕,活尸的指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嗒声。
他能看见少年眼白下翻的瞬间,那是控魂术深入三魂七魄的征兆。
林九的声音像浸了毒的线,从摊位后渗出来时,裴砚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十年前问魂宗灭门夜,长老们也是这样笑着说\"逆徒当诛\",然后在他脸上烙下\"逆\"字前,被一把火烧成了焦炭。
苏昭转身的瞬间撞翻了个旧陶瓮,碎瓷片割破她的手背。
血珠溅在阿福灰布短打上,少年突然发出幼兽般的呜咽,指甲尖的黑血混着眼泪往下淌:\"昭昭...灯里...藏着...\"
\"藏着你的命。\"林九从阴影里踱出来,左脸的烙痕像团活过来的黑泥,正顺着下颌往脖颈爬。
他腰间的青铜灯台渗出幽蓝雾气,那雾气飘到苏昭脚边时,她后颈的曼陀罗突然绽开,皮肤下浮起青紫色的脉络。
裴砚的瞳孔骤缩——这是血脉者被外力引动的征兆。
他反手扣住苏昭手腕,掌心按在她脉搏上,指尖传来的震颤比地震时的青阳城城墙还剧烈。\"往西边跑,\"他压低声音,拇指在她手背上快速画了个问魂宗的\"隐\"字,\"那边有个废弃的香烛铺,门后埋着我去年埋下的镇魂钉。\"
\"你呢?\"苏昭的指甲掐进他掌心,\"林九的控魂术能追三条街——\"
\"我引开他。\"裴砚扯下腰间的红绳,那是苏昭十五岁生辰时编的,\"带着阿福,别回头。\"
话音未落,林九的青铜灯台突然爆发出刺目绿光。
阿福的身体猛地绷直,像根被抽了筋的竹竿,直挺挺撞向苏昭。
裴砚旋身将苏昭推到身后,短刃抵住阿福心口——这一刀下去能破控魂术的命门,但少年的眼泪正滴在他手背上,烫得他几乎握不住刀。
\"裴小公子倒是情深义重。\"林九的笑声里裹着碎冰,\"可惜你护不住。\"他抬手一甩,灯台里飞出七道黑雾,分别缠住鬼市四周的灯笼杆。
原本熄灭的灯笼瞬间复燃,血红色的光映得所有人影子都扭曲成蛇形——那是\"困魂阵\",用活人的生魂当灯油,没破阵前谁也别想走。
苏昭突然攥紧问魂铃。
这是她偷偷跟着裴砚学的,虽然只能勉强催动第一层。
铃声清越,阿福的身体晃了晃,眼白里浮出一丝清明。\"昭昭...跑...\"他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接着猛地扭头咬住自己的手腕,血沫混着黑丝喷在裴砚脸上。
\"好个忠仆。\"林九的手指在灯台边缘叩了三下,七盏灯笼同时炸裂。
碎纸灰像血雨般落下时,裴砚看见巷口窜出六个黑影——都是林九养的\"活傀\",脖颈处系着和阿福一样的灰布,显然是从荒城乱葬岗扒出来的拾荒者。
\"带阿福走!\"裴砚把苏昭往香烛铺方向一推,反手抽出靴底的骨刀。
那是用问魂宗大长老的指骨磨的,十年前他躲在柴房里,看着长老被乱刀砍死,血溅在这根指骨上,倒成了破邪的利器。
苏昭踉跄着跑出去两步,又回头。
裴砚的背影在血灯里拉得老长,骨刀划过活傀脖颈时,能看见黑色的魂气从伤口里冒出来,像被抽走芯的蜡烛。
她咬着嘴唇把阿福塞进香烛铺门后,转身要帮忙,却被阿福拽住裤脚——少年的眼睛终于彻底清明了,虽然满是血丝:\"昭昭...灯...灯里藏着活碑祭的阵眼...\"
\"活碑祭?\"苏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是她在苏府密室里翻到的禁书里提过的,用活人血祭唤醒镇灵碑,可镇灵碑是保护荒城的...
\"昭昭!\"裴砚的低吼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转头时,正看见林九的灯台对准裴砚,幽蓝雾气凝成锁链,缠上了他的脚踝。
裴砚的骨刀砍在锁链上,溅起火星却断不开——那是用生魂炼的\"锁魂链\",越挣扎勒得越紧。
\"十年前你躲在柴房里装哑巴,\"林九一步步逼近,烙痕已经爬到锁骨,\"现在倒敢学问魂宗的禁术?
你当那些残卷能救你?\"他突然掐住裴砚后颈,指甲几乎要戳进骨头,\"你可知当年问魂宗为什么被灭?
因为他们想解蚀日之劫,可这劫数...是该解的么?\"
裴砚的额头抵着林九胸口,嘴角却勾起笑。
他藏在袖中的手捏碎了半块血玉——这是今早苏昭塞给他的,说是在废宅里捡的\"好看石头\"。
血玉碎成齑粉的瞬间,锁魂链突然松动,裴砚反手抓住林九手腕,骨刀抵住他喉结:\"该解的不是劫数,是你这种拿别人命当灯油的疯子。\"
林九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突然松开手后退三步,灯台里的幽蓝印记大亮——和苏昭后颈的曼陀罗完全重合的刹那,裴砚听见苏昭倒抽冷气的声音。
他转头时,正看见阿福指着灯台尖叫:\"昭昭!
灯里的残卷...是活碑祭的阵图!\"
\"跑!\"裴砚扑过去拽苏昭,可林九的灯台已经开始旋转。
幽蓝雾气凝成旋涡,卷着火傀们朝他们涌来。
裴砚的骨刀砍在第一个活傀胸口,却发现这次的魂气里混着铁锈味——是被镇灵碑镇压过的凶魂,比普通活尸厉害十倍。
\"裴砚!\"苏昭突然扯开衣领,后颈的曼陀罗完全绽开,皮肤下的青紫色脉络爬满半张脸。
她的眼睛变成妖异的金色,抬手掐住最近的活傀脖颈,那活傀立刻像被抽干的皮囊,瘫软在地。
\"血脉觉醒?\"林九的声音终于有了裂痕,\"原来苏家藏着妖神之女的血脉...难怪...\"
裴砚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见过苏昭小时候犯\"疯病\"的样子,总以为是中了邪,没想到是血脉在挣扎。
他抓住她的手,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高得烫手:\"昭昭,冷静!
妖化会反噬——\"
\"先解决他!\"苏昭另一只手抓起问魂铃,铃声比之前响了三倍。
活傀们的动作明显迟缓,连林九的灯台都晃了晃。
裴砚趁机甩出三把镇魂钉,钉尖擦着林九耳畔钉进灯台周围的柱子——这是问魂宗的\"困灯局\",能暂时限制灯台的术法范围。
林九的脸彻底扭曲了。
他突然咬破舌尖,黑血喷在灯台上,幽蓝雾气瞬间变成血红色。\"想走?\"他的声音里混着好几个男人的公鸭嗓,\"当年问魂宗的余孽,还有妖神的杂种,都得给蚀日之劫献祭!\"
裴砚感觉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太阳穴。
那是林九的\"搜魂术\",想翻出他藏了十年的问魂宗残卷位置。
他咬碎嘴里的血玉残渣,腥甜的血漫过喉咙——这是问魂宗的\"封魂诀\",用自身鲜血封死三魂七魄,暂时抵御搜魂。
苏昭的指甲已经变成半透明的利爪,正抓着最后一个活傀往墙上撞。
阿福缩在角落发抖,却还是捡起块碎砖砸向林九。
林九反手一甩,灯台里飞出道黑芒,阿福的手臂立刻出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阿福!\"苏昭尖叫着扑过去。
裴砚趁机冲上前,骨刀抵住林九后心——可下一秒他就僵住了——灯台里的残卷,\"活碑祭日\"四个字旁边,还画着半座完整的阵图。
他能看见阵图中心的标记,和青阳城地下的镇灵碑底座纹路一模一样。
林九突然笑了。
他反手抓住裴砚手腕,力气大得像铁钳:\"看够了?
这灯台我修了三年,就等今天...等妖神血脉和问魂余孽凑齐...\"
裴砚的冷汗顺着下巴滴在灯台上。
他能感觉到灯台里的残卷在发烫,显然已经修复了大半。
必须毁掉这东西,否则...
\"裴砚!\"苏昭的声音带着哭腔,\"阿福快撑不住了!\"
裴砚咬了咬牙,拽着林九往香烛铺里跑。
林九的灯台撞在门框上,发出闷响,残卷的边角被撞得卷起来。
裴砚趁机用骨刀划开自己手掌,血滴在灯台上——这是问魂宗的\"毁器咒\",用生魂血腐蚀法器。
灯台剧烈震颤,幽蓝雾气开始消散。
林九的烙痕突然反噬,黑血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淌。
他狠狠推开裴砚,踉跄着后退:\"你毁不掉的...活碑祭日...就在三日之后...\"
话音未落,鬼市的灯笼突然全部熄灭。
黑暗里传来苏昭的尖叫,和阿福虚弱的\"昭昭别怕\"。
裴砚摸黑抓住苏昭的手,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利爪正在消退——血脉反噬开始了。
\"走。\"他扯着两人往井边跑,身后传来林九的咳嗽声:\"裴砚...你以为你能护她一辈子?
蚀日之劫...才刚刚开始...\"
井边的石板不知何时被掀开了。
裴砚把苏昭和阿福推下去,自己最后跳。
下落时他回头,正看见鬼市的黑暗中,引魂灯重新亮起,残卷上的\"活碑祭日\"四个字,在血月映照下,泛着妖异的红光。
井中霉湿的土腥气灌进鼻腔时,裴砚的指节还扣着苏昭的手腕。
井下暗河的水流声在耳畔轰鸣,他能听见苏昭急促的喘息,和阿福断断续续的抽气声——少年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渗血,把三人的衣角都染成了深褐。
\"昭昭,捂住阿福的嘴。\"裴砚摸到井壁凸石,借着力道将两人往上托了托。
他后颈的皮肤突然泛起刺痛,那是问魂宗残卷里记载的\"警魂感\"——林九的灯台虽碎,但活傀的阴煞气还缠着他们。\"灯台没彻底毁。\"他咬着牙把苏昭推上井沿,\"你带阿福去城南医馆,我...\"
\"不行。\"苏昭的指甲掐进他手背,在井壁青苔上蹭得发白。
月光从井口漏下来,照见她后颈曼陀罗印记边缘的青紫色还未褪尽,\"你刚才用了封魂诀,现在三魂不稳。
林九要是追来——\"
\"他追不上。\"裴砚扯出个笑,指腹蹭过她染血的手背。
这双手今早还在给他编新的红绳,现在却沾着阿福的血。
他喉结动了动,把\"我不能让活碑祭的阵图留在鬼市\"咽回肚子里,\"你信我,啊?\"
苏昭突然拽住他衣领。
她的鼻尖抵着他下巴,呼吸里带着血锈味:\"十年前你躲在柴房装哑巴,现在又要装废婿到什么时候?\"没等裴砚回答,她突然低头咬住他耳垂,疼得他倒抽冷气,\"要是敢死,我就把你埋在苏府后院,每天往你坟头泼醋。\"
裴砚的心脏漏跳半拍。
他看着苏昭翻上井沿的背影,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根扎进他心口的针。
直到阿福虚弱的\"昭昭慢些\"消失在巷口,他才摸出靴底的骨刀——刀身还沾着林九的黑血,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鬼市的灯笼不知何时又亮了。
这次不是血红色,而是林九灯台碎裂后渗出的幽蓝残光,像无数只鬼火在瓦檐下飘。
裴砚贴着墙根往灯台碎裂处挪,鞋底碾过碎瓷片的声音被风声吞了大半。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撞着太阳穴——刚才用封魂诀时咬破的舌尖还在渗血,混着喉间的腥甜,让他想起十岁那年,问魂宗大长老被砍断手腕前,也是这样满嘴血沫说\"小砚,跑\"。
灯台碎片在墙角堆成小山。
裴砚蹲下身,骨刀尖挑起半片青铜残片——上面刻着的阵图还剩三分之一,\"活碑祭日\"四个字被劈成两半,\"祭\"字的最后一竖刺进他掌心。
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撕裂声,转身时骨刀已经抵住对方咽喉——是林九,左脸的烙痕正在溃烂,黑血顺着指缝往下滴,像条爬满蛆虫的黑蛇。
\"你比十年前聪明。\"林九的声音像破风箱,每说一个字都要咳嗽半天,\"知道先送女人走。\"他的右手突然抓住裴砚手腕,指甲缝里渗出的黑血腐蚀着裴砚的皮肤,\"可你猜...活碑祭的阵眼...除了灯台...\"
裴砚的骨刀往下压了半寸。
林九喉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