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的意思是?”夜枭精神一振。
赵牧招招手,夜枭附耳过去。
待赵牧低声吩咐了几句,夜枭眼中先是惊愕,随即化为浓浓的钦佩,重重点头:“妙啊先生......那小的这就去办!”
“慢着!”看着夜枭又要急匆匆退去,赵牧却是将其拦下。
“云袖她刚来便被卷入了此等大事之中,怎的也得有点赔偿不是?”赵牧说着,指了指方才夜枭放在一旁的布匹和锦盒,便随口吩咐道,“将这两样东西,都送去云袖房中吧....”
“可先生,这海天......”之前干过飞天大盗的夜枭自然识货,便想提醒自家先生,这两样东西都价值不菲。
可他连话都没说完,便被赵牧一瞪,就瞬间收声。
“怎么....?”赵牧翻着白眼儿,一脸无语对夜枭问道,“是觉得爷不识货......还是觉得爷缺这点儿东西?”
“.......”夜枭不敢再说,忙退了下去。
赵牧转过身,继续懒洋洋倚在软榻上。
可目光却投向楼下大堂中央新搭起的一座小巧舞台。
此时云袖正有些局促地站在台上,由天上人间最好的乐师和教习嬷嬷指点着发声技巧。
这丫头声音清亮通透,只是这技巧生涩。
都教了一天了,却还带着一丝怯意。
“这丫头底子不错,就是欠打磨。”
“不过也不能急,须得慢慢来。”
“否则把她那股子天生的灵气和哀怨给折腾没了。”
“那可就真是暴殄天物了......”
“算了,还是我亲自教。”自言自语间,赵牧招招手,让一旁自己新换的侍女,去将底下的云修叫上来。
翌日......
尽管朝廷辍朝,长安城依旧在一种诡异的喧嚣中苏醒。
魏王府炮制的恶毒流言,借着栖梧轩差点被查封的那股风声,如同瘟疫般在街巷间加速蔓延,甚至各种香艳离奇的“太子秘闻”版本也是层出不穷。
然而,就在这片污浊的浪潮之下,几股微澜已悄然泛起。
起初,只是平康坊内部的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平康坊一家青楼的老鸨子压低声音,满脸的不可思议跟一旁的管事说道,“太子殿下赏了栖梧轩的一个叫云袖的海天霞锦!”
那管事一听,也仿佛听到一件比天塌下来还要荒谬的事似的,表情极其夸张。
须知海天霞锦,那是西域小国压箱底的贡品!
流光溢彩,堪比霞云,寻常嫔妃都难得一见!
“何止!”另一旁那倚红楼过来串门的老鸨咂着嘴,又是羡慕又是酸,“还有一对羊脂玉的镇纸!”
“那成色,啧啧,水头足得能养鱼!”
“云袖?”另一人嗤笑,“那不是前些日子栖梧轩才从老狗手下买去的人儿嘛,就一鹌鹑似的黄毛丫头罢了,太子殿下莫不是……真被什么脏东西迷了心窍?”
“可不能这么说啊!”这时却又有人跳了出来,大声道:“听说那对羊脂玉镇纸,根本就不是镇纸,是……是太子殿下和云袖姑娘的定情信物,里面藏着月老的红线呢!”
“不然,殿下干嘛特意点明大放异彩?”
“那是盼着云袖姑娘早日名动天下,好……好接进东宫去呢!”
这话当场招致骂声一片!
“屁!”
“若要是名动天下,那东宫还能进得去?”
“那分明是贵人的嫖资,怕纠缠上,所以给的多了点儿罢了!”
这些声音起初只在平康坊的脂粉堆里打转,带着浓浓的艳羡、嫉妒和难以置信。
然而,当这消息混杂着早已喧嚣尘上的“太子狎妓栖梧轩”的流言,被有心人刻意搅动放大,再经由那些遍布长安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市井闲汉落魄文人以及茶馆说书人之口添油加醋地传播出去时。
事情便以令人瞠目的速度滑向了彻底失控的荒诞。
风卷着燥热与流言蜚语,刮过东宫偏殿敞开的窗户,似乎能带来远处市井隐约的喧闹。
可在东宫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彻夜未熄的烛火即将燃尽,也将那仍旧伏案的身影拉的老长。
空气里弥漫着墨香与汗味交杂,仿佛一种无声的焦灼。
张玄素和于志宁连同几位东宫属官,个个眼窝深陷,脸颊紧绷。案几上地上,到处散落着写满字的纸张,上面是反复修改、争论的痕迹。
李承乾坐在主位,眼底同样布满血丝,下颌的线条绷得极紧,显出一种近乎残酷的专注。
他手中的朱笔悬在《厘定西域商路税关疏》的既定稿上,迟迟未落。
“殿下,”张玄素的声音沙哑,指着其中一段,“此处‘按货值百抽三’,看似公允,然西域胡商多狡黠,以次充好、虚报货值者比比皆是。若只此一项,恐税源流失大半,亦难杜其欺瞒之心。”
于志宁立刻接口,手指重重敲在另一处:“张詹事所言甚是。臣以为,当辅以‘过所勘验’与‘货品抽检’并行之制!”
“商队过税关,须呈验沿途关隘核发之过所文书,详列货物种类、数量、来源,而税吏有权依规抽检,若有虚报,轻则补税罚没,重则……”
他眼中厉色一闪,“……可禁其再入关市!”
一位年轻的属官面露难色:“左庶子,此法固可防弊,然操作繁琐,恐增税吏贪渎之机,亦会拖慢商队通行,引得怨声载道。
“毕竟西域商路,贵在流通……”
“流通?”于志宁猛地抬头,目光如电,“无规矩不成方圆!”
“若无雷霆手段震慑奸邪,何来长久流通?”
“因此又岂能因噎废食?”他据理力争道,“税源不清,国帑虚耗,此乃动摇国本!”
争论声在殿内激烈碰撞,如同刀剑相击。
李承乾的目光在争执的双方脸上扫过,又落回眼前的文稿,那锐利的眼神仿佛要穿透纸背,洞悉每一个文字背后千丝万缕的利弊权衡。
他深知,这三策新政,尤其是这税关之疏,是他在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中,唯一能握住的定海神针。
毕竟根基不牢,则满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