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即便是抬起手略略挡住眉梢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处处透着文雅和绅士。
那一瞬间,阿姨甚至怀疑了自己几十年的职业能力,也没怀疑过这个人的诚实。
“我昨天在萃文馆排练,不小心从舞台上摔下来了,所以去了医院。”郁江离及时解释,阿姨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她身上。
“哦,是这样,以后可得小心啊!”阿姨说着,又戴上了眼镜。
“好,谢谢阿姨!”
阿姨应了一声:“行了,赶紧回去吧!”说完,关上了小窗。
郁江离又看了顾霜辰一眼,这才上楼。
宿舍里静悄悄、冷清清的。
郁江离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她放下花瓶和提包,立刻打开窗户,夜风瞬间吹了进来,郁江离又把卫生间的窗户也打开。
说不上为什么,她总觉得浴室里有些怪怪的,好像很凌乱,但又说不出那里乱。
回到房间,床上铺满了衣服,横七竖八,红红绿绿,都是秦漫的
郁江离一件件收起,叠好,放在秦漫的床上。
突然,一只黑色的袜子从秦漫的裙子里掉了出来。
郁江离捡起一看,不禁皱起了眉。
那双袜子很长,还是一味的黑色,怎么看都不像是女生的。
郁江离继续整理,很快,她的毛衣里也掉出一只。
郁江离将它们一一收好,放在秦漫的床上。
她给秦漫发了条信息:“你晚上还回来吗?”
隔了好久,秦漫才回复道:“回去。”
将一切收拾妥当,郁江离又在书桌上辟出一小块天地。淡青色的花瓶,星黄色的花苞,郁江离看着看着便傻笑起来。
可是她不会插花,连最基本的花瓶里需要放水也不清楚。
幸好在洗澡前问了问,顾霜辰一点一点教她,让她看看花枝下面是什么颜色,氧化得厉不厉害,又教给她怎样修剪下端,最后告诉她放多少水。
郁江离有点愧疚,又有点自责,那么好的花,那么好的花瓶,她却什么都不会,简直是暴殄天物。
顾霜辰安慰道:“别担心!你连接吻都不会,我也没指望你会别的。”
“你才不会!”郁江离没好气地回复道。
“?”
郁江离没敢再回,拿起浴巾,去浴室洗澡。
相比起医院里充足的水压,在宿舍里洗澡真是磨炼耐性。
郁江离打湿了头发,抬手去拿沐浴露,这才发现沐浴露和洗发露都换了位置,而且还多了两个粉色的小瓶子。
郁江离拿起一看,全是英文。
要是甲骨文,她还能耐着性子看一看,但是英文,她一个字母也看不进去。
她将瓶子放回原处。
洗完澡,换了睡裙走出来,还没吹头发,就迫不及待拿起手机。
果不其然,顾霜辰发来一连串的追问。
“你确定?”
“我哪里不会了?”
紧接着是两个没有接听的视频通话。
郁江离脸颊红红的,刚洗过的头发湿漉漉的,雪白透粉的指尖点上屏幕时有些颤抖:“我刚刚去洗澡了。”
“嗯,猜到了。记得涂药。”
夜里一点,秦漫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宿舍。
回来后就去了浴室,在里面冲了很久。
郁江离蓦然生起一阵担心,她下床,走到浴室外敲了敲门:“漫漫,你没事吧!”
“嗯……没事。”秦漫的声音有气无力。
郁江离还是不太放心:“我没睡,你有事叫我就行。”
“嗯,好。”
郁江离惴惴不安地躺在床上,旁边的书桌上飘来缕缕梅香。
秦漫从浴室出来,似乎不太高兴。
郁江离想安慰她,又怕她更生气,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谁知,秦漫吹了头发,竟又高兴起来。
她悄悄躺在郁江离的身边:“阿离离,你跟我说实话,你昨天去哪里了?”
郁江离拧紧眉头:“你不是今天不是去医院看我了吗?”
秦漫点点头:“我上午去看你,你晚上才回来。这期间,你去哪儿了?”
“在医院啊!”
“在医院干嘛?”
“干嘛?”郁江离想了想,“剧本、备课,还有,和郑晚宁聊了一会儿,就是今天你们见到的那个女孩儿。”
“郑晚宁?我知道!不就是以前,跟在顾霜辰身边的那个!”
一想起郑晚宁,秦漫就一肚子不痛快。陶宇哲今天竟然当着她的面扶了别人,还跟那个人搭话。
明知她生了气,陶宇哲也不哄她,还嫌她不懂事,说郑晚宁给他送过许多花篮,难道要他装作不认识?
“顾霜辰只把她当妹妹看。”秦漫还是有点酸,顾霜辰喜欢这个喜欢那个,怎么就没正要看过她呢,明明她才是系花,而郁江离,连个班花都算不上。
秦漫想着想着,再说出来的话就有点违心:“但你就不一样了,顾霜辰对你那么上心,你们就真的没发生点什么?”
郁江离摇摇头:“怎么可能?我们在一起才几天!”
“别装了!我都看到好几次了!”
“啊?”郁江离吓了一跳。
“那次在求知楼楼下,你从他车里下来,那恋恋不舍的样子,肯定发生了什么!还有那次在萃文馆旁边,你忘了?我还给你发照片了呢!怎么样?我拍得还不错吧!”
郁江离一听,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没有,有的话,我告诉你,行不行?”
“这还差不多!”隔着被子,秦漫在她的腰上掐了一把。
郁江离蚯蚓一般迅速挪到了床边。
“阿离,你能不能在顾霜辰面前推荐一下宇哲?他其实很优秀的。”
秦漫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
她知道郁江离为难,可是一想到陶宇哲那迷茫的眼神,她的心就碎成了好几瓣。
郁江离有许多种推辞的方式,诸如,把这些话原封不动转告顾霜辰,成与不成,责任都不在她。
可,这不就是把事情推到了顾霜辰身上,然后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
她不想用这种两面三刀的手法去对待一个真心待她的人。
也不想在秦漫面前虚与委蛇。
不知楼道里是谁在走动,惊醒了沉睡的感应灯。灯光亮起,天窗里立刻泻进一缕暗黄色的光。
郁江离轻轻摇了摇头:“你也知道,我没那个资格,何况,顾氏一向不碰这些。”
秦漫近乎央求道:“可是,他真的好难啊!”
秦漫说着,几乎要哭出来:“你不知道,他最近总跑夜场,有时候,一晚上下来,一个花篮也挣不到。嗓子都唱哑了,还不肯休息!”
不知为什么,郁江离忽然想起曲玲珑。
这世上,谁是容易的呢!
“漫漫,我们都不容易,你为什么不先心疼一下自己呢?”
“什么意思?”秦漫忽然瞪大了眼睛,她好像意识到郁江离要说什么,她的心脏怦怦地跳了起来。
她不想听。
“我觉得我们现在的目标就是毕业,其他的都是其次,就连工作,都不如毕业重要。”郁江离坐起身,耐心地和秦漫分析:“如果毕不了业,我们就是不合格,就是残次品,这个名字会一直跟着我们,不论我们将来走到哪里,我们的履历上,都会有一个不合格的印章。”
秦漫刚想发火,郁江离丝毫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我不知道你以前的人生中有没有失败过。我有。中考,我只考上了县城的普高,高考,我又是个双非的二本。我的人生几乎被钉在了耻辱架上。直到我来了临溪,成了郑教授的学生。可即便是这样,我的母亲,我的家,还是认为我是一个丢脸的存在。”
“如果能锦上添花,那当然求之不得。可是如果不行,我只想毕业。如果你和我的想法一样,我可以再去找沈妍,我都想过了,我请她去做美甲,去美容,我可以去跟她拉关系。哪怕,我求我的导师去见你们导师,我也能把你送进课题组,发论文,写毕设,可是,关于陶宇哲,那不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
“说白了,你就是不想帮我!”秦漫眼睛睁得很圆,眼泪一颗颗滴落下来:“说什么要帮我进组,进了,然后呢?她们还不是为难我?还不是把我踢了出来!郁江离,我不需要你居高临下地施舍!对,你是郑宴清的学生,放眼全国,你在硕士生里没有对手,你很优秀。但是,你没资格看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