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意站在青玄床边半晌,看着她进入梦乡,直到听到她鼻息稳定,她才去自己旁边的矮榻睡觉。
午夜时分,四周万籁俱静,窗外黑蒙蒙的一片,青玄缓缓睁开眼睛,旁边矮塌上的月如意已然熟睡,她朝她看了一眼,轻轻拿起身边的包袱,慢慢打开了房门,直到完全走出客栈,她才长出了一口气。
如今她真是孑然一身,无依无靠了,她不禁自嘲一笑,一阵寒风吹来,她不禁拢了拢胸前的衣领,该去哪里呢?
她一路沿街急行,午夜的街边十分萧条,除了打更的更夫和偶尔赶路的行人,一切都空荡荡的,亦如此刻她的心。
她原本以为即使叶护抛弃了她,楚玉瑾是侵略自己国家的敌人,但她至少还有月如意这个知心好友,可原来她一点都不了解她。
为什么人心这么诡谲?为什么表面那么单纯善良的女孩子,本性竟会如此恶毒!
她和她终不是一路人,可谁才和她是一路人呢?如今她又该何去何从?
不觉她就走到了渡口,此刻已接近寅时,正是一天中天最黑的时候,秋风乍起,吹的江水哗哗做响,周遭几乎不辨五指,远处瞧见些点点星火,像是夜行的船家。
青玄急步向前,却突觉身后暗影绰绰,她心中害怕,手已从袖中抽出三根银针,身后的人影越来越近,她似乎已经听到了来人略微有些急的喘息声。
她猛的转身,甩出手中银针,鼓足勇气大喝道:“是谁!”
噌,噌,噌,三根银针已然稳稳到了来人手中。
“姐姐,你要去哪里?为什么都不等我?”
月如意的声音凄厉又略带了些沙哑,裹在寒风里竟异常的恐怖。
“你,你……怎么知道,知道,我在这里?”
青玄满脸惊惧。
“我一路都跟着姐姐呀,我们说好的,永远都不分开,自然是姐姐去哪里,我就到哪里!”
月如意带着诡异的笑容,一步步逼近青玄。
“你别过来!”
青玄不断后退。
“到底为什么?你突然要抛下我,你知道的,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骗我,我那么相信你,你为什么要骗我?”
月如意突然声色俱厉。
青玄鼓足勇气道:“你心思太多了,表面一套,内里一套,我不想再继续被你骗!”
月如意继续步步逼近,她每进一步,青玄就退一步。
“我骗你什么呢?我明明对你那么好,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你,你还要我怎么样?”
月如意已然怒火中烧。
“你答应过我不再害人,你答应过我会补偿小纯的母亲,却转头就毒死了她!如果不是我在你的包袱里看到了我送给小纯母亲的首饰,我也不会让小二去她住的地方打听,原来她在我们见完她的第二天就中毒死了。你敢说不是你做的?”
青玄悔恨不已,如果不是她识人不明,又自作聪明,以为月如意本性良善,只是被报仇冲昏了头脑。她竟妄图替她向枉死的小纯赎罪,却没想到竟直接害死了小纯的母亲。
“原来你只是因为这个,那个死老太婆,好吃懒做,贪婪成性,为了给他儿子娶媳妇,竟然逼迫亲生女儿卖身相思门为奴,她怎么配拿姐姐的首饰!”
月如意说完,再看向青玄时又突然泪流满面,她可怜巴巴的说:“姐姐,我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我发誓绝不会再杀人!”
月如意不断向青玄求饶,样子看着可怜至极。
如果不是已见识过她瞬间变脸的把戏,青玄一定又会信了她。
“算了吧,月如意,我们终不是一路人,此后我们路归路,桥归桥,不要再见面了。”
青玄强装镇定,说完转头就想走。
月如意呆愣了片刻,而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她的目光瞬间变得阴狠至极,再次步步朝青玄逼近。
“姐姐,你怎么这么狠心,我都这么求你了,你竟然还不原谅我!”
“你不要过来!啊!……”
月如意一个手刀直接劈向青玄后颈,青玄顿时就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青玄已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四周阴冷昏暗,后颈处还在隐隐作痛,她强撑起身子,用力推开一扇小窗,赫然发现她如今竟是在船舱之中,此刻船正在江中,缓缓前行。
她努力站起身子,轻轻推开舱门,踉跄着走到甲板上。
月如意正坐在船头摇撸,她今日穿了件青色的男子深衣,腰间系着条宽大的白色腰带,一头墨发全部只用一根竹簪倌起,只见她双手左右划动船桨,船只随之缓缓前行,动作轻松熟稔,一派潇洒恣意之态。远远望去,倒真是让人雌雄莫辨。
她看到青玄出来,朝她莞尔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青玄不禁有一瞬的恍惚。
“姐姐,你怎么不多睡会?船上风大,小心着凉,你还是先回舱房,等船靠岸了,我再叫你。”
月如意语气温柔,亦如往昔那般,可是青玄却没有办法当一切都未曾发生。
“你要带我去哪里?”
青玄冷冷开口。
“苗疆呀!姐姐不是想看凌霜傲雪的腊梅花吗?等我们下了船,到南安风林渡再改乘大船,不出半月就可以到苗疆了!”
月如意满脸笑意,似乎已沉浸在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幻想之中。
青玄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此刻她仍然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还想着带她一起回苗疆。
“你别做梦了,我是不会跟你走的!”青玄气愤道。
月如意瞬间变了脸色,她放下船桨,任由船在江里漂着,神色冽厉的走向青玄。
青玄不由打了个寒战,她突然觉得很害怕,这个和她在相思门同吃同住了半年之久的如意妹妹,为什么此刻竟让她觉得恐怖如斯。
“你别过来,你走开!”
青玄靠在舱门上,下意识将手伸进衣袖想抽出银针,衣袖里却空空如也。
“你又想拿银针射我吗?姐姐,你别白费力气了,你是伤不了我的,不过你这么做,我真的很难过,我明明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要一直伤害我?”
月如意目光愈发阴冷。
待她走近,青玄竟发现她衣襟上有一大片血迹,她想到什么,不自觉捂住了嘴,眼泪潸然而下。
“你衣襟上为什么那么多血?”
青玄难以置信的问。
“哦,你说的是这个呀?这不是我的血,姐姐,你别担心,这些血都是那个老船夫的,可能是我刚刚把他扔到江里的时候不小心染上的吧!”
她拍了拍她的衣襟,说极为随意,就好像是在跟她说,今天中午我们吃什么饭,明天穿什么衣服一样。
青玄觉得实在无法理解,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还是说她一直都是这样残忍好杀的人,只是之前她藏的太好。
“你为什么杀他?你已抢了他的船,为什么还要杀他?还把他的尸体扔进江中?”青玄不可思议的望着她。
“哦,我本来是想让他送我们去风林渡,哪知道他觊觎姐姐你的美貌,竟然一直盯着姐姐看,实在是太不自量力,我的青玄姐姐是天上的仙女,他多看你一眼,我就觉得他亵渎了你?”
月如意掩住嘴轻笑出声,而后又亲热的拉起青玄的手,一脸深情道:“姐姐,你说过的要永远和我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你可不能骗我,否则我会生气的,我是不舍得伤害姐姐,可是我不保证不会伤害其他人泄愤呀。”
她语气甜腻,满脸笑容,就如同一个正在向姐姐撒娇的小妹妹,可她眼里那化不开的情欲,却更像是一个正和妻子打情骂俏的丈夫,青玄不禁打了个冷战,很多往事都在一一眼前浮现。
月如意以前最喜欢在她洗澡的时候突然进入她的浴室,借口给她加水,给她擦身,跟她亲近,她一开始很不习惯,可说了她几次她都有各种借口,后来竟渐渐习惯了。
她最喜欢突然从身后抱住她,在她耳边吐气如兰,有时候甚至于一定要和她一起睡,有时候看向她时满脸痴迷之色,她总是说,要带她一起去苗疆,总是说要跟她永远在一起……
她从来没有多想过,只当是她从小没有父母疼爱,将她当成了唯一的亲人,所以格外亲近,她做梦也想不到,她们同为女子,她竟对她生了这种龌蹉心思,难怪事到如今她还一定要带她回苗疆。
青玄心里忍不住就生出厌恶之感,她狠狠瞪向她,径直进了船舱,将舱门重重关上,她靠在舱门口的地板上,寒气丝丝缕缕遍布她的全身,她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干了。
她该怎么办?此刻谁又能来救她?几乎是本能的她就想起了叶护,多年的相濡以沫,他早已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
“叶护,叶护,你快来救我,快来救我……”
船舱里漆黑一片,她一直哭一直哭,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害过人,甚至于还救过很多人,可是上天为什么要这么对她?难道此后她要一直跟月如意这个变态狠毒的女人在一起吗?想想她就不寒而栗。
她哭着哭着睡着了,黑暗中,她突然感觉有人将她抱了起来,放在了床上,而后便一直坐在床前盯着她看,她想睁开眼睛可是怎么都睁不开,她想大喊,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突然那个人也躺在了床上,将她抱进怀里,气息越来越凝重的在耳边喃喃:“姐姐,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你不要离开我。”
她大惊失色,身体却始终无法动弹,而后她的双手被她交缠着按在了头顶,她竟开始解她的衣服,她大惊失色,慌忙间摸到了头上的发钗,她不管不顾胡乱朝她刺去,月如意尖叫一声,而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你又伤我?”
她语气森然的如地狱恶鬼。
青玄终于睁开了眼睛,她慌忙坐起,狠狠朝她道:“你疯了,我们都是女子?”
“那又如何?女人之间爱才是最纯洁的,圣女爱了我娘一辈子,一直到死都念着她。男人有什么好?他们个个都薄情寡义,贪财好色,为什么女子不能跟女子在一起,只要我们真心相爱,是男是女真的那么重要吗?”
月如意激动不已。
“真心相爱?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我只是把你当做妹妹。”
青玄羞愤难平。
“你从来没有爱过我,只是把我当做妹妹!”
月如意幽幽重复着青玄的话,情绪瞬间低落至极,而后她突然想到什么似的。
她急急说:“姐姐,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怕世人耻笑才这么说,这样吧,姐姐,我以后都做男子打扮,不,以后我就是男子,如果姐姐日后又想要妹妹了,那我就是女子,一切全凭姐姐欢喜。”
月如意再次欺身向前,青玄退无可退。
“姐姐,你别害怕,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你为什么要害怕我?”
青玄望着月如意如今疯魔的样子,浑身忍不住的颤抖。
她不由自主的惊叫出声:“叶护,救我,叶护,救救我……”
月如意闻言情绪瞬间爆发,她朝她重重甩去一个巴掌,青玄顿觉嘴里一股咸腥之气,但月如意仍然不解气,她拽住她的头发一直将她拖到甲板上,青玄的头重重磕在坚硬的舱板上,顿时血流如注。
月如意不管不顾,用力捏着她的下巴,强逼她与她对视,她恶狠狠盯着她嘲讽道:“叶护吗?你还在想着那个臭男人,你怎么那么贱!你知不知道他早就跟元霜搞在一起了,在云霜殿的床上,他们俩不知道有多快活!”
突然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坏笑,她靠近青玄,在她耳边小声道:“姐姐,你想不想知道当时他们都做了什么?说了些什么?”
青玄捂住耳朵哭着求她:“我不想听,求你不要再说了!”
月如意缓缓凑近她,捏着她的下巴,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青玄却忍不住瑟瑟发抖。
月如意一字一句道:“叶护把元霜压在身下,他说,阿元,我爱你,我想要你,我只想要你!”
青玄的情绪崩溃,她不断哭求月如意:“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她像个破布娃娃一般,趴在月如意脚下,脸上已无半分活气,任由月如意将她抱进怀里。
“姐姐,你不要哭了!都是我的错,我吓着你了,以后我不这样了,以后都听你的!我会一直守着你,只要你不离开我,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