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已是两日后,那日天气晴好,有斑驳的阳光从窗棱的缝隙照进来,投射到窗边长身玉立的少年身上,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光点。
少年剑眉紧锁,额间有着化不开的愁怨,不过两日唇边已然冒出一圈参差不齐青绿色胡渣,好似瞬间就苍老了十岁。
青玄心里的怨怼在与他对视的那一刻立即就化作了烟尘,而叶护却在看到她醒后转身离去。
耳边是叶大娘惊喜的声音:“青儿,你终于醒了,醒了就好!叶护这个死孩子,玩闹也没个轻重的,竟将你伤的这么重,看我怎么教训他!”
叶大娘满脸气愤,见青玄一言不发又忍不住替叶护说好话道:“青儿,他已经知道错了,这两日他不吃不喝一直在这儿守着你!”
青玄还是一言不发,默默流泪,叶大娘心疼不已,她将一切归罪于元霜,直接将她从家里赶了出去。
元霜抱着包袱,哭的梨花带雨在居安堂找到了正在处理族中事务的叶护,叶护不得已将她安置在了居安堂。
元霜以一个人住在这里害怕为由,将叶护强留了下来,此后他们虽然朝夕相处,可叶护整日失魂落魄,越发憔悴不堪,再不复初见时意气风发的样子。
不管元霜怎么安慰都无济于事,不仅如此,他还开始酗酒,经常喝的酩酊大醉。
元霜气恼他如此不爱惜自己,也气自己为什么这般爱他,便也拿起酒与他对饮,不知道怎么的最后两个人就抱在了一起……
翌日,先元霜睡醒的叶护又惊又悔,他不断跟她道歉,不惜持箭自伤向她谢罪,元霜却自知当晚除了交颈而卧,她们之间其实什么都没发生,但她不愿据实以告。
她跟叶护说这件事她不会告诉任何人,让叶护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叶护因此对她更加歉疚。
他与元霜说起他与父兄族人的那次狩猎,他说他们明明只抓了一头受伤的白狼,可是不知怎么就引来了几十头狼,那些狼貌似受过训练一般将他们团团围住,他的父兄族人都死于那场恶战,只有他被青玄所救。
他说他曾想过为什么青玄一个弱女子竟能从几十头狼群中将他救出?但他从未怀疑过那场恶战与青玄有关。他说他也猜到了青玄也许身负某种异能,因为每次狩猎只要按照她的指引,就都能满载而归,但青玄不想说他也从未追问。
直到元霜告诉他榆安城的那件事,他突然就把所有的事都串联了起来。
他的父兄族人竟都死于青玄召唤的狼群,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又为什么偏偏唯独救下他!如今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剩下的族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青玄,他真的很爱她,他下不了手杀她,她痛一分,他就会疼十分。
他像个孩子一般躺在元霜的怀里哭的痛不欲生,元霜又嫉妒又心疼只能陪他一起哭泣。
看着他如此脆弱不堪的样子,元霜情难自禁主动亲吻他,叶护木然的回应着,但当元霜把手放在他腰间的衣带上时,他却突然触电般的推开她,然后就一直跟她道歉。
“阿元,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能,我做不到!”
元氏一族生而尊贵,元霜是北临国最骄傲美丽的郡主,那些为了她一掷千金,连性命都可以舍弃的王城贵族们,她连看都不看一眼,可是为了叶护,她已经这么低声下气,委屈求全,可叶护竟然不要她!
她好恨,真的好恨!都是那个巫女,一定是她蛊惑了叶护!
元霜于当夜带着满身酒气潜入青玄的住处,她想杀了青玄,却不曾想青玄根本未曾睡着,正好与她四目相对。
“你想杀我!你疯了吗?”
青玄望着元霜手上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大惊失色。
既然被发现,干脆撕破脸。
“是,我要杀了你,你杀了那么多人,你该死!”
元霜咬牙切齿。而后不管不顾一刀劈向青玄,青玄抓起塌上的木枕直扔向她,夺门而逃。
“救命,救命啊!”
她边跑边喊。
元霜自知前院的叶护闻声一定会立即赶来,惊慌之际余光掠过青玄挂在墙上的用于针灸的长针,立时计上心来。
她将匕首扔进床底,拿出一枚长针大踏步越到门外,一把抓住青玄,用她的手将长针直刺进她心口半寸之处。
这一幕恰好被赶来的叶护看到,叶护看着缓缓倒下的元霜,又急又怒。
“为什么又杀人?”叶护痛心疾首厉声斥责道。
青玄呆愣当场,不知所措,半晌才想到解释。
“不是我,是她要杀我。”她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是我亲眼所见,你还要狡辩!”叶护已然怒不可遏。
“叶护,你相信我!”青玄又委屈又气愤,眼中立时蓄满了泪水。
可现在的叶护已经恨透了她,他将元霜抱进房里,当着青玄的面解开她的衣服查看她的伤势。
门口青玄再也看不下去,哭着跑了出去,元霜清晰的感觉到在青玄跑开后,叶护突然收紧的拳头。
青玄一夜未归,叶护却在元霜的榻前陪了她一夜。
元霜痴痴望着靠坐在她身侧的叶护,她心想,让时间就这么停下吧!天永远都不要亮!让叶护永远陪在我身边吧!但太阳终会高高升起,天始终会亮!
翌日一大早,在医馆门口,元霜见到了那个让她又恨又怕的人——昭武校尉沈长歌!
他面色冷峻,一身戾气立于三丈之外,看到有人经过,才收敛气势朝她故作亲切道:“表妹,你让我好找!”
“我不会跟你回去。”元霜兀自镇定,走到他身边小声道。
“郡主可知,你此举会将多少人置于危难之中。”沈长歌冷然道。
“其他人与我何干!”元霜不屑道。
“是吗?那郡主是要害死这里所有的人吗?郡主不怕有人会因此恨你入骨!”沈长歌冷笑。
阿护!是啊!如果她坚持不肯回去,沈长歌把她和亲郡主的身份抖落出来,那整个猎户村的村民都会因为窝藏和亲郡主被抓,她无法想象到时叶护会多恨她!她再也无法假装镇定,一行清泪从眼中滑落。
“郡主,请吧!”沈长歌看似恭敬道。
“你是谁?要带她去哪里?”刚出门口的叶护疑惑看着两人,然后目光停留在沈长歌身上。
沈长歌看了一眼来人,略一沉吟,而后躬身施礼道:“这位是叶族长吧!在下沈长歌,是元霜的表哥,表妹数月前与姨父姨母闹了些别扭,负气离家出走。姨夫姨母十分担心,特令我来寻。我好不容易才寻到,感谢叶族长这些日子以来对表妹的照顾,长歌带姨夫姨母感激不尽。”
叶护并不理他,只是朝元霜道:“是吗?他是你表哥?”
“……是,他是我表哥!”元霜眼中噙满泪水,但她不能让叶护知道一切,不能把叶护牵扯进来。
沈长歌见此趁机挡在元霜身前道:“表妹,速回吧!不要让姨父姨母等急了!”
“现在就要走吗?你的伤怎么样呢?”叶护关心道。
“怎么表妹受伤了吗?能否让我看一下吗?在下不才也略懂岐黄之术。”不待元霜回答,沈长歌抢先一步,握住了元霜的脉门。
“不劳表哥费心,我并无大碍!”元霜一把甩开他的手,恨恨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现在就走吧!”沈长歌面不改色道。
元霜怨毒的看向沈长歌,而后转头看向叶护,却立时就换上了一脸的柔情似水。
“阿护,我要走了!”元霜难过道。
叶护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一路小心,还是你不要走!
“阿护,你的志向绝非只在猎户村,你应该去王城,那里才能一展你的才华和抱负。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让父亲手书一封,举荐你去王城任职。”元霜拉住叶护的手,眼中充满希望。
“我考虑考虑!谢谢你,阿元!”
叶护并没有这种打算,但心中还是很感激元霜。
“阿护!”
元霜情难自控,一把扑进叶护怀里,哭的不能自抑。
叶护不知所措,只能轻拍她的背小声安慰。
沈长歌此刻已面露不悦之色,他心中怨道:“这郡主实在狡猾任性,这些日子为寻她,他几乎把整个青州城都翻了个遍,此刻送亲的队伍即将到达东夷地界,如果再不赶回去,怕是会难以收场!”
于是他轻咳一声道:“表妹,时侯不早了,我们还有很远的路要赶,尽快出发吧!”
元霜自知今日无论如何都无法逃脱,但只怕此去再也见不到叶护,心中不舍至极,将叶护抱的更紧。
叶护自觉元霜情绪不对,但转念一想,应只是她少女心思,但她离家许久是该回去看看父母。于是他轻拍着她的后背,温言安慰道:“阿元,听话,别让你表哥等久了,以后也不要再这么任性,让父母担心!”
元霜有一肚子委屈要跟他说,却无法开口,最终只能放开他朝沈长歌走去。
沈长歌强行与元霜同乘一骑,快马加鞭向东而去,不消片刻,便已消失在茫茫群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