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ss,Slayer报告:目标进入包围圈。只有一个人。有辆黑色轿车在外待命。”
“……唐权?”
听到这个名字,驾驶席上的welsh显着一愣,像惶恐涌上心头。但紧接,他恢复冷静专业。
只三言两语,welsh与对讲机对面的Slayer以暗号简洁确认,这才回复道:
“不是。”
顾慕飞轻轻揉搓眉心:看来,即便是苏雁这位干妹妹,也不够格让唐权亲自驾临动手。
“——等等,boss。Slayer认出了这个人——”
仔细听着耳机里的汇报,welsh的脸色居然渐渐沉重、最终凝固:
“是……butcher。地隆会的‘屠夫’。怎么连闵州暗榜上的头号杀手——”
本来正放松仰欹在后座上闭目养神,顾慕飞听到“butcher”,立时瞪开双眼:
是他!
——戴则从西梓区警局程士宁收到的情报,天兴帮和地隆会最近接触频繁——
果然。
闵州的暗面风起云涌。现在,正是他趁乱动手的好时机。
“……也算,没让我的期望落空。”
从车后阴影里,顾慕飞坐起。
截至此时此刻,他们已在苏雁的小区外连续蹲守了两整晚——唐权的行动比他预计的迟了太多。
按理说,苏雁泄密,只要走漏风声;唐权就一定会时不我待,急于做掉她。
车内空间有限,顾慕飞把有些僵的双腿改换姿势。依旧半藏身于车内阴影里,他这才又开口,脸上不动声色:
“让Slayer按第三套方案行动。叮嘱她小心。对方是butcher,不会很好对付。
“特攻队和交通组准备,随时待命。
“让x把监听转进来。”
“是,boss。”
立刻,welsh把顾慕飞的命令传达下去,他又调整车前面板上改装过的几个选项。
少许,车内就传来加密信号连接的微弱沙沙声。
尽管如此,监听里却还是纯粹的死寂。
慢慢,先是女人的声音飘来。
这嗓音优雅,但透出无尽傲慢的嘲弄,像被流放到世界尽头的逊位女皇。
她口气遥远又模糊:
“……是唐权……派你来的?”
设身处地,顾慕飞微微皱眉。他不难想象得出,踏夜而来的butcher满脸震惊与错愕。
尽管,顾慕飞依旧发自肺腑感到鄙夷与恶心,但苏雁,他必须承认:很不一般。
“……看来,真像会长说过的,是个不一般的女人呐。”
迟迟地,监听里才传来另一个声音。男人的嗓音黏滑,像钻进皮肤的水蛭,自带满不在乎的残忍玩弄,熟悉得又让顾慕飞……心底恶寒。
butcher。
“……唐权呢?我要见唐权。我有极重要的情报告诉他。不听……他会后悔的。”
苏雁依旧不疾不徐。
“……你的‘重要情报’,会长两天前就知道了。今天,我一人来就足够……你选吧:上吊?吃药?割喉?还是跳楼?”
“……到死,唐权还避不见我?”
监听里,苏雁一连串哼声冷笑:
“他认我作妹妹,歃血发过誓!结果只因我一己私心,出卖他的芳染,断了他问鼎顾家的路……
“他还挺记仇。
“偌大一个会长,真小心眼。”
车内,顾慕飞咬牙切齿:
苏雁!这女人死有余辜!
但,居然由butcher动手,未免也太——
“……哦。对。会长的确有话,叮嘱要让我务必转达。”
高调地,监听里的butcher清清嗓子,有样学样,像司仪般拿腔拿调:
“会长说:
“‘……你毁了我成为好人的机会……’”
说到此处,butcher突然大声嗤嗤发笑,就好像他在讲一个荒谬无极的天大笑话。
“‘……你先去路上等我吧。虽然,要等很久。’”
监听里,butcher嗤嗤作乱,笑个没完,像气球持续漏气,让顾慕飞心烦意乱。
笑了许久,butcher这才又不疾不徐悠然接道:
“……你瞧,快选个方式吧,我时间紧,闵州好多人头等我去砍呢。
“我看,上吊挺不错,又踢又蹬,死前还做运动……做鬼也健康些嘛。哎,可惜,你是盲人。我们总要演得像自杀不是……?”
“……你……”
想必,苏雁气不打一处来。她傲慢的嗓音都完全狞了。
“……要不,跳楼?”
butcher不管不顾,继续帮苏雁做选择:
“啊,那动静太大。‘吧唧’一声;我还要把你扛去顶楼。这都深夜了,扰人清梦,多不道德呀……”
“……你!”
“……吃药怎样?哦,对,会长叮嘱,他‘妹妹’性子烈,不吃药。‘我命由我不由医’嘛。懂懂懂。强行灌你只怕招人怀疑……”
“……唐权!”
“……要不,还是割喉吧。我最擅长这个——”
“——割喉就不引人怀疑了?”
苏雁紧紧抓住一线生机:
“我是盲人,怎可能动手割自己的脖子?”
“……哎,你听我说完。瞧瞧,我说过,我是专家。我下手有轻重,把你的脖子切碎些……
“听过没,‘细细剁做臊子’,就像你自己反复切,嘿,意外要命。
“这不难。这样,我还可以欣赏你在血里扑腾会儿……我不喜欢人死得太快。无趣。夜……反正还很长嘛。”
说完,butcher的黏滑嗓音又擅自嗤嗤发笑,像被人强按指甲、反复刮擦铜版纸。
而顾慕飞脸色完全苍白。他只感觉颈侧正被同一把刀锋摩擦,伤疤绽裂剧痛——
不禁,他本能抓紧、压住自己的静脉——
“……你个变态!”
苏雁狂吼。
“……嘿,多谢夸奖啊!”
butcher的嗓音十分兴奋:
“我可听会长讲了你的事……咱们彼此彼此,也算同好。怎样,遗言也啰嗦得足够久——您,请吧?”
“……唐权!就算死——我不会放过你!唐权!你等着——我要——!呃——”
闷闷地,“哧”。
紧接,是模糊又湿润的窸窸窣窣。
“关了吧。没必要听了。让Slayer继续盯紧。等事情结束……再汇报。”
勉强平复喘息,顾慕飞烦乱整理好被自己拽紧的衬衣领。他皱眉——
毫无虚假,他真心厌恶这个世界,厌恶这个自己。
霎时,车里只剩他和welsh的呼吸。
今夜,月色冷淡。
突然,顾慕飞只觉得自己的心口贯穿般热血一震。
一个人的模样,浅栗柔软的长发,秋波脉脉,却从不肯屈服的双眸……
曾在他的怀中,曾抱紧他,她安稳熟睡……她硬要挤进他的心头。
苏梨。
……
抓紧心口,他凝住了。
顾慕飞默默:他一再告诉自己,与她,他从头到尾逢场作戏。他们各取所需……
他腻了,玩够了,不想再继续养她了……
不是吗?不行吗?
——他这是……怎么了?
他算无遗策,没给自己任何回头路。
总不能——
“——welsh,让Slayer动手。救苏雁。”
“——boss?”
welsh懵了。从他马首是瞻投入麾下,八年,他从未见顾慕飞因私废公。哪怕为boss自己的命,都不可能。
这是怎么——?
“boss,救苏雁,等于您把全盘战略都推翻!您的安危——”
一把夺过welsh手中对讲机,抵命豪赌,顾慕飞急吼:
“Slayer!救苏雁!别搞死butcher!”
二话不说,无线通讯里传来冷冽“嗖”的一声。
“——boss。完成。butcher携伤逃走。指示。”
对讲机里极尽冷淡,传回女声。
“苏雁呢?”
他嗓音居然难抑颤抖:会不会……太晚?
“——诱饵倒地。但还有气。”
“welsh,救护车。”
这次,当即照做,welsh的心里却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的boss……已经抛舍一切。
“——通知x善后;交通组跟上butcher。行动开始。”
说完,心口剧烈狂跳,全凭颤抖的掌心强压。顾慕飞把手中的对讲机一丢:
在闵州,他步步为营、冷血筹划十一年,从不会不冷静!
可信念如海啸崩塌……
明明,他,关心则乱。
……顾慕飞一清二楚:
他宁愿被苏梨永远误会,也不能接受……她为母亲之死更恨他。
为她,做这种徒劳的事……
双手完全掩面。无声中,顾慕飞心如刀绞。
他不得不再次提醒自己:完全而彻底、全不留余地,苏梨已经决绝离开他了。
——是她,不要他了。
苏梨的诚恳,不可能容得下他丝毫摆布、设计与欺骗。
顾慕飞不可能再欺骗自己:
失去她……
从来,不是他想要的。
哪怕,他今晚摧毁自己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