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像层薄纱蒙在保和堂的雕花窗上,许仙握着青瓷药碗的手悬在半空,碗里的灵芝粥还腾着热气。
几日前他在路边救下的白衣女子正坐在竹椅上,脊背挺得笔直,听见动静便往窗边挪了半寸,袖口拂过他指尖时带起的风,竟让他想起深秋湖面的涟漪 , 凉津津的,触手可及却又抓不住。
“白姑娘,这粥趁热喝。” 他往前探了探身子。
白素贞睫毛倏地颤了颤,像被惊起的蝴蝶,指尖无意识地绞紧帕子,袖口在竹椅上磨出细碎的 “沙沙” 声。
待瓷碗搁在圆桌上,她才勉强扯出个笑,声线轻得像飘在水上的萍:“有劳许公子了。”
药柜旁的许娇容把这幕尽收眼底,手中算盘 “啪” 地合上,惊得正在捣药的李公甫手一滑,研钵里的当归撒了半桌。
“你看看!” 她戳了戳丈夫的腰眼,“白姑娘见了咱弟弟跟见了衙门传票似的,躲得比你追贼时还快!”
李公甫揉着被戳疼的腰,盯着白素贞紧绷的肩线直犯愁:“那日在断桥,许仙可是跳进湖里救了她的!怎么如今倒像咱们欠了她银子?”
许娇容恨铁不成钢地瞪他:“呆子!人家姑娘家的,哪能刚被救就上赶着示好?得让咱弟弟多露露手艺 。 比如,给她诊个脉?”
“白姑娘,今日脉象如何?” 许仙攥着绸布包的脉枕,指尖在布料上掐出几道印子。
白素贞身子微缩,袖口掠过脉枕边缘时,像被烫到般缩回手:“劳烦许公子了,小女子近日身子已大安。”
说着便要起身整理药柜,发间玉簪擦过许仙手腕,惊得两人同时后退半步。
李公甫在屏风后看得直着急,捅了捅许娇容:“这样下去可不成!要不咱……”
他比了个 “下药” 的手势,拇指食指搓了搓,活像在捻合欢花瓣。
许娇容刚要骂,忽见许仙捧着《千金方》凑到白素贞跟前,指尖点着泛黄的书页:“白姑娘可曾见过这味‘分心木’?补肾涩精,最宜心思重的人”
“啪!” 白素贞手中的药罐突然落地,碎瓷片溅到许仙脚边。
她慌忙蹲身去捡,发簪却勾住了许仙的衣袖,
两人同时慌乱起身,“刺啦” 一声,袖口布料裂开道细缝。
白素贞脸色一白,连退三步,腰间荷包上的流苏簌簌发抖:“对不住…… 小女子这就去寻针线。”
话音未落,已像片被风吹散的梨花,飘出了后堂。
“你看看你!” 许娇容抄起算盘敲许仙脑袋,“跟人家姑娘提什么‘分心木’?活该人家躲你!”
许仙摸着发烫的耳尖,望着地上的碎瓷片发愣:“我只是见她总蹙着眉,想荐两味安神的药……”
李公甫突然一拍大腿:“有了!明日我去猎只野山鸡,你炖锅汤给白姑娘送去,保准暖了她的胃,也就暖了她的心!”
许娇容白他一眼:“你当是喂捕快房的大黄狗呢?”
嘴上这么说,却还是转身去翻找炖补的药材。
次日晌午,许仙端着煨了两个时辰的山药炖鸡汤,刚跨进白素贞暂住的厢房,就见窗棂大开,女子白衣胜雪立在檐下,听见脚步声便要往廊柱后躲。
“白姑娘别怕,” 他慌忙放下汤碗,“只是些温补的汤羹……”
话未说完,白素贞已从袖中摸出块碎银,搁在桌上:“多谢许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改日便要告辞。”
汤碗腾起的热气,突然想起落水那日,怀中的身子轻得像团云,发间缠着的水草还带着西湖的腥气。
可此刻眼前的人,却像被月光冻住的雪,连道谢都带着疏离的寒气。
“白姑娘可是嫌弃在下?” 他忍不住问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委屈。
白素贞指尖绞紧帕子,垂眸望着砖缝里挣扎的蚂蚁:“许公子高洁,小女子…… 只是个孤魂野鬼罢了。”
话一出口便惊觉失言,猛地转身推开雕花窗,任晚春的风掀起满地药香。
许娇容躲在廊角,把这话听了个真切,回头就戳李公甫的额头:“听见没?人家说自己是‘孤魂野鬼’!难不成咱弟弟救了个女鬼?”
李公甫手按佩刀,脖子却缩了缩:“那…… 那咱这医馆还敢留她吗?”
话未说完,就见白素贞从厢房出来,路过许仙时刻意绕了个大圈,衣摆扫过药柜上的铜铃,叮咚声里藏着说不出的仓皇。
许仙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突然福至心灵,抓起案头晒干的白芷追了上去:“白姑娘!这味药…… 可治风寒。”
白素贞驻足,指尖悬在门环上许久,才轻轻接过纸包,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时,像被针尖扎了般,迅速缩回手。
暮色漫进医馆时,李公甫蹲在门槛上啃烧鸡。
看着许仙对着药柜发呆,突然咧嘴笑了:“我说小舅子,你这追姑娘的架势,比我追逃犯还累人!要不明天姐夫教你几招 ”
“闭嘴!”
许娇容踢了他一脚,却忍不住望向西厢,那里传来细碎的折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