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说完,悄悄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身旁的傅深,见他紧紧皱起眉头,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她那双圆溜溜的眼珠子,转来转去,想着能用什么话题分散傅深的注意力,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杨爷爷疑惑的声音。
“静怡,你妈和月月出去遛弯去了?”
王静怡站在堂屋的门槛边上,温和地回应道:“没呢,都在屋里。”
杨爷爷乐呵呵地说:“我还以为出去了。”
这十多天来,苏月总爱坐在院子里,他每次出去回来,早已习惯看到苏月眼巴巴地盯着门口张望,这会儿突然没瞧见,还以为她终于想通,出去逛逛散心了。
苏月抬眼,看着傅深说道:“爷爷回来了,我们快出去吧。”
想到他们在房间里待得着实有些久了,再联想起杨奶奶看到傅深时那瞬间愣住、满是惊讶的眼神,苏月知道老人家肯定有一肚子的话,迫不及待地想跟傅深倾诉。
傅深点头,“好。”
心中那处奇怪的感觉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便决定暂时抛到脑后不去想了。
苏月伸手推开房门,探出身子,朝着杨爷爷的方向脆生生地喊了一声:“爷爷,我没有出去。”
杨爷爷听到苏月的声音从她住的房间传来,下意识地循声望去,下一秒,他整个人瞬间愣住了——只见傅深身姿挺拔地站在苏月的身后。
傅深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也打了声招呼:“杨爷爷。”
声音清晰而恭敬。
杨爷爷应了一声:“来了。”
心里暗暗思忖:这孩子长得真是像极了霍学深回国时的模样,也难怪老伴一眼就能认出来。
可长得这么像,如今在北城频繁走动,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指不定会惹来什么麻烦。
不过先不管这么多了,孩子刚来,等老伴和月月跟他好好聊聊,看看情况,再说吧。
杨奶奶在堂屋里竖着耳朵,听到苏月他们三人在外面说话,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脚步匆匆地走出来,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
“老头子,月月,傅深你们快进来屋里说话,外面晒着呢。”
进了屋里,王静怡给傅深倒了一杯水,傅深双手接过,道了声谢,喝了一口,随后把杯子放到桌子上。
杨奶奶双眼紧紧盯着傅深,眼眶里瞬间泛起泪花,声音微微发颤,满是愧疚与心疼地说道:
“孩子,辛苦你了,我真没用,当年没能找到你爸,不知道他在哪个地方下放,一点忙都帮不上,也不知道那时候你已经在受苦了。”
一想到当年没能找到霍学深下放的地方,也不知道是生还是死,哪怕现在知道他平安回到研究所了,她心里还是始终放不下这块大石头。
当年,她那老姐妹是听到她信誓旦旦地答应会找到霍学深,才安心地闭上了眼,如果霍学深真出了意外,不在人世了,她又该怎么对得起老姐妹的那份信任啊。
傅深一下子慌了神,看向苏月,眼神中满是无措。
长这么大,他几乎没得到过长辈女性的关心,突然面对杨奶奶这般真情实感地说他辛苦了,他完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回应这份突如其来的关怀。
苏月是他唯一一个能让他内心安定、全身心信任的女性,也是与他关系最为亲密的女性,此刻,他只能向她投去求助的目光。
苏月感受到傅深的慌乱,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随后看向杨奶奶。
“奶奶,霍叔和傅深曾受过的苦,不是你造成的,你不要这样说。”
王静怡见状,连忙起身走到杨奶奶身边,微微弯下腰,亲昵地揽着她的肩膀。
“妈,月月说得对,傅深他们父子俩受的苦,根源在霍云旗,你要是把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岂不是变相地说霍云旗一点错都没有了。”
虽说傅深是在深城出生的,但王静怡心里清楚,如果不是霍云旗骗霍学深回家,霍学深就不会被下放。
田欢颜孩子丢了,她肯定自己也找过好几年,实在找不到了,内心深处或许想过要告诉霍学深的。
即便田欢颜不说,她的家人也会与霍学深联系。
可惜在那场运动即将来临的前夕,人人自危,田欢颜一家都是出国人员,在国内实在待不下去,听到消息肯定早早离开了。
杨爷爷深知老伴心中的执念,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明白,旁人说再多安慰的话都无济于事,只有等她自己真正想通才行。
这些年寻找霍学深的日子里,每到夜里,杨奶奶就没睡踏实过。
自从上次苏月告诉她霍学深不仅活着,还秘密回到研究基地,杨奶奶高兴了好几天,夜里也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可没过几天,她又开始半夜惊醒。
这快十年以来,霍学深死不见尸活不见人,早已成了杨奶奶心中难以解开的死结。
杨奶奶听王静怡这么说,猛地用手狠狠地抹干眼泪,语气里满是愤怒,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怎么可能没有错,错的人就是他!要不是担心这个畜生会搞破坏,我从月月那里得知霍学深活着,还回到研究基地了,我早就冲到他面前,好好炫耀一番了,让他得意这么多年,每次在路上碰到他,我心里就恼火得不行!”
王静怡耐心地哄着她,“以后总有机会到霍云旗面前炫耀去的,不仅要说霍学深活着回来了,还要说霍学深有一个在军中能力非常出色的儿子。”
杨奶奶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中满是骄傲,紧紧盯着傅深,坚定地说道:“我还炫耀你。”
傅深:“……”
苏月见杨奶奶此刻像个任性又可爱的老小孩,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调侃道:“奶奶,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我呢。”
说着,她轻轻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子。
杨奶奶一拍脑袋,“对,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儿子,儿媳妇,孙子,霍学深下放这么多年,如今啥都有了,也算是圆满了,霍云旗这个狗东西要是看到了,肯定得被气死,这狗东西不做人事!”
这下苏月是真的再也绷不住了,她把脸埋到傅深的手臂上,轻笑起来。
之前杨一淼跟她说,杨奶奶每次看到霍云旗,都是恶狠狠地瞪着他,当时她心里还在纳闷,杨奶奶一个大学老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现在亲眼所见,她才明白,杨奶奶是真的打心底里讨厌霍云旗啊,瞪他都算是轻的了。
傅深低头看着笑得开怀的苏月,不自觉地抿了抿唇,他也没想到杨奶奶会如此直白地骂霍云旗是狗东西。
在部队里,他见过其他营长的母亲骂人,但没有一个像杨奶奶这样,虽然说着骂人的话,却让人听着心里一点都不觉得反感,反而觉得这是老人家率真性情的体现。
杨爷爷听到老伴骂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原本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心里想着:算了,她高兴就好,反正这里都是自家人,也没什么外人。
到了晚上,杨奶奶直接安排傅深和苏月住一间房间。
用杨奶奶的话来说就是:“你们中间有个孩子,住一块没什么问题,别人家孩子长大了,小夫妻俩回娘家住一块,说出去确实有点不好听。
虽说现在破四旧,可别人知道了,保不准还会在背地里说对娘家没结婚的弟弟运势不好,什么倒霉话都能编出来。”
苏月一听到可能会对杨一淼他们不好,心里有些顾虑,便想拒绝,觉得家里有这么多房间,住哪里都一样。
可王静怡、杨奶奶和杨爷爷却一致劝说,说杨一淼他们的命运在遇到她的时候,就已经改变了,不必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傅深觉得王静怡他们这么说,主要是考虑到苏月怀着孩子,不会像新婚夫妻那样有亲密举动。
再说了,不管苏月有没有怀孕,他都不可能在别人家里做出那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