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保的指尖在舆图上庆阳与西安之间的河谷重重一戳,酒盏中的琥珀色液体晃出涟漪。
\"诸位皆知,庆阳乃咽喉要地,茴军倾力攻打,必是声东击西之计。西安城下兵力空虚,此刻若我军疾驰解围,正可打其措手不及。\"
帐内众人神色各异。
张化雨捻着颔下短须,眸中精光一闪:\"大人所言极是,但若我军一动,庆阳茴军回援,岂非陷入腹背受敌?\"
成禄亦点头附和,马升却紧攥刀柄,喉间低哼似有疑虑。
胜保道:“如今只有破釜沉舟才行,甘肃马画隆反了,只能速战速决,先解决西安之围?”
\"张将军!\"胜保语调如刀锋劈落。
\"你部精骑擅夜行,今夜三更即拔营西进,务必抢在茴军察觉前撕开西安城围!\"
语毕,他自腰间抽出虎符,\"此符调拨陇右三营步卒随行,遇阻则火铳开路,遇谷则弩阵蔽天——甘肃马画隆反叛之乱,皆因朝廷久困西安而腹地空虚,此战若胜,便是斩断叛军脊梁!\"
张化雨抱拳接符,颔下短须颤如松针:\"末将遵命!然茴军若自庆阳回援,先锋孤军恐难支……\"
话音未落,胜保已冷笑截断:\"将军莫非忘了我军身后有何物?\"
他猛挥袍袖,帐外骤响起连绵甲胄相击之声——原是有人早已将退路火油壕沟点燃,烈焰滔天,截断了所有怯战者的后路。
\"此乃破釜沉舟之局!\"
胜保踏过舆图残酒,靴底碾碎浸湿的疆界,\"西安茴军纵有十万,见我军决死之志,亦必迟三日回援!这三日,便是西安城破之机!\"
帐内霎时寂静如死,唯有马升刀柄攥得咯咯作响,成禄额角冷汗滑入甲缝。
张化雨终是昂首掷地有声:\"末将即率前锋三千,以血刃为誓——西安城头不插我军旌旗,便提头颅来见!\"
言罢,他麾下营长团长齐吼如雷,震得帐顶风铃狂颤。
看着张化雨这些手下还有胜保身后的那些亲卫。
雷正绾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这张化雨也太自信了吧!
五千兵马破围攻西安的十万茴军?
这个世界疯了吗?
雷正绾的眉头拧成死结,指节在袖中无意识地抠紧。
五千兵马对十万茴军?
这岂非以卵击石?
张化雨那掷地有声的誓言在他耳中竟似裹了层虚妄的雾——这绝非他熟知的那个冷静如冰的将军。
莫非连庆阳河谷的酒液都浸透了迷魂药?
可瞧那张化雨麾下将军们赤目嘶吼的模样,倒真似被烈火烧穿了胆魄。
他喉头滚动的质疑被帐内轰鸣般的请战声压回腹腔。
余光扫过胜保身后那列亲卫——甲胄森然,刀柄皆缠新革,腰间箭囊鼓胀如待哺的恶兽。
这些亲兵方才点燃火油壕沟时动作迅如鬼魅,分明是早有预谋。
雷正绾忽觉背脊沁寒:破釜沉舟?
这哪里是搏命之局,分明是有人早将退路掐死在掌心,逼他们成了饲火的薪柴。
胜保大人可以啊!
有如此计谋!
让这些投降的叛军为先锋,玩破釜沉舟?
马升攥刀的低哼仍在耳畔,成禄冷汗滑甲的细节像一根刺扎进他眼底。
若真是绝地死战,为何唯有张化雨部被点作先锋?
胜保那冷笑截断质疑的语调,活似在剥开一张早写好的生死契。
秋天的帐外风铃狂颤,恍若十万冤魂在嚎哭。
雷正绾的靴底不自觉蹭过舆图残酒,酒渍晕开的疆界正巧覆在西安城标上。
琥珀色的液体黏住他的靴纹,像一道咒符。
他突然惊觉:这局中人人皆成了浸酒的棋子,唯有胜保立在烈焰之外,执符如执镰。
\"张将军此去,当真只需三日便能破围?\"
雷正绾终将疑词脱口,声线却抖如裂帛。
帐内霎时静得能听见火油壕沟的噼爆声。
胜保的目光毒蛇般缠过来,他分明看见那虎眸深处有笑意在游:\"雷提督莫非信不过张将军的刀?\"
胜保暗道:“别说五千破十万了,人家演戏,五百破十万都有可能。”
“不管了,五千破十万,想想我的功劳有多大吧!”
不敢想,根本不敢想。
胜保感觉自己的哈喇子都流下来了。
这时张化雨倏然转身,短须颤如刃锋:\"雷兄若惧,可留帐中守舆图。我部三千血刃,今夜便撕出一条生路给你瞧!\"
其麾下营长们立时爆出更凶的吼声,震得雷正绾耳膜生疼。
他知再言疑词便是自坠威信,却仍觉那吼声中掺了太多不该有的癫狂。
而此时傅昊在孝义镇原严树森家也召集第六师师长杨文治,第七师师长马德兴,第八师师长马正和三人。
傅昊说道:“我们要给胜保和张化雨送功劳,因此此战我们只许败不许胜,明白吗?”
他目光如炬,扫过三位师长紧绷的面庞。
杨文治率先抱拳道:“大帅,此举若传出去,恐有损我军士气,将士们浴血奋战却故意败退...”
傅昊摆手打断:“杨师长,眼下局势非也非常清楚,我们胜利了,或者彻底夺取陕西,会导致清廷兵马的矛头从太平军调向我革命军,因此倒不如给胜保和张化雨战功,换取清廷对我们的轻视。败退之战,需做得逼真,但务必保存实力——撤退路线我已拟定,在渭南进行会战,会战之后溃败马正和,杨文治部退往董志源,在此地训练兵马,马德兴部汇合咸阳的孙义宝部,诸位切记,此败非真败,是为日后图存之谋!”
马德兴冷笑一声:“大帅这是要与虎谋皮?那胜保向来睚眦必报,今日送他功劳,他日未必不反噬。”
傅昊眉峰骤凝:“马师长,我知你心有不甘,觉得夺取陕西才是首要目标任务,那么夺取陕西之后呢?我们就会成为马画隆德马前卒,清廷必调集重兵围剿。如今让胜保得此‘大捷’,朝廷只会视其为肱骨,却将我等视为不足为惧的疥癣。此乃‘示弱存身’之计!待其骄纵松懈时,我方暗蓄锋芒,方能伺机破局!”
杨文治忽插言道:“傅帅所言有理。且胜保若得西安之功,必邀朝廷封赏,届时我等可借其势,暂避锋芒,于董志源练兵屯粮,待时机成熟再图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