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的灯光一盏一盏亮起的时候，像是有人在天上慢慢点燃一颗颗星星。
步行街口，热闹声已经开始升腾。
小贩的吆喝、铁板鱿鱼的油爆声、孩童嬉笑着追逐着，一切都在说——夜晚，真的来了。
米悦站在人群里，望着前头一串糖葫芦摊，她没多想，抬手就买了一串。
她喜欢山楂外头那层脆脆的糖壳，在齿缝间炸开的“咔哒”声，像是悄悄的满足。
可等她转身的时候，发现周墨不见了。
真的不见了。
她手里的糖葫芦还冒着热气，掌心却有点凉。
她环顾四周，一道道光在眼前晃过。
陌生的背影，陌生的喧哗，所有声音混在一起——
她忽然觉得慌了。
慌了，连手机都忘打了。
下一秒，她几乎是半跑着，向前跑几步。
又停住，急转身回走。
然后，她看见了他。
他站在一个灯串挂得不太规整的胡同口。
一边打着手机，一边抬头焦急地四处张望。
他整个人站得笔直，像是怕错过某个出口。
她没接手机，快步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也没说话。
只是——
轻轻地，牵住了他风衣下摆的一角。
“别走丢了。”她说。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句宣告。
周墨呆了一下，脸红到耳根。
他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嗯。”
然后她转身，继续往前走。
但她没有松手。
那只牵住他衣角的手，还在。
像风筝拴着线，像少年拽住勇气。
他走在她身旁，脚步像踩在云上。
心跳跳得乱七八糟，像打鼓的人没学过节奏。
可他不敢说话，不敢看她。
他怕，一说话，这一刻就散了。
——
夜市深处，有一排画摊子。
不是那种写生画像的摊，而是那种老手艺人坐在油布下，拿糖浆做画的。
摊主年纪大概五十多岁，穿着蓝布外套，手法却稳得像机器。
他拿着一把铜勺，在一块铁板上绕糖浆，或快或慢地就能画出一只兔子、一条龙、一只蝴蝶。
米悦站在那儿看了很久。
糖香味在夜色里飘着，有点甜，有点焦。
她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在街道边，她也站在这样一个摊位前，只是那时候没人陪她等糖画。
妈妈工作太忙。
她就一个人等，等到摊主收摊，她还没排到。
她低声说了一句：“我小时候最喜欢狐狸糖画，可惜没人陪我等那么久。”
周墨听见了。
没说话，直接掏出手机扫码给钱：“现在有人。”
他扫码时手指有点颤，摊主笑着问：“小兄弟，送女朋友啊？”
他没否认，只是低头点头。
像是怕再迟一点，那个人就听不到了。
他站在糖画摊前，等了整整二十分钟。
摊主说狐狸难度高，要慢一点，尾巴不能断，耳朵要翘得好看。
糖浆翻滚的那几分钟，他被烫了一下，吓得甩手，糖滴掉到鞋边。
他龇牙咧嘴地捂着手，米悦站在后面，忍不住笑出声。
笑声很轻，但带着一种很久没出现的松弛感。
他终于拿到了糖画，一只金黄色的狐狸，尾巴卷着，耳朵尖尖。
他走到她面前，递给她。
她接过，指尖碰到他的掌心那一块红。
他以为她会问疼不疼，可她却轻声问：“你是不是……之前把我画成小狐狸过？”
他顿了一下，低声说：“嗯……我那时候不敢画你像你，就画了一只像你一样，站在光里的小狐狸。”
米悦沉默了一秒，然后轻轻一笑：“那你画错了。”
他怔住，正想解释，她又说：“狐狸才不是靠脸让人喜欢的。它只是太聪明了，知道什么时候该藏尾巴，什么时候转身。”
她咬了一口糖画，“而你，是那个总不敢靠近的人。”
他脸红到耳根。
她又说：“不过我挺喜欢这只狐狸的。”
“为什么？”他声音轻得像风。
她看着他，眨了一下眼：“因为它不是我。但它有你画我的心。”
他没说话，只是低头笑了一下。
像所有没说出口的喜欢，被她替他说了出来。
夜市的灯在她眼里闪着光。
他忽然觉得，自己不是在看她吃糖画——
他是在看她，咬碎他所有胆怯。
——
夜市的尽头，有一排仿复古的小景装置。
最热的，是那个即影即有的拍照亭。
背景是老南城街景，灯光昏黄，玻璃窗上映着手绘的“我们在一起那天，天刚好亮”的字样。
米悦站在亭前，糖画已经吃了一半，手指沾着一点点糖痕。
她侧头看向周墨：“不如我们……拍一张试试？”
周墨愣了一下，像是大脑没接上这句提议。
“拍照？”他结结巴巴地问。
米悦点头，没说多的，只是轻轻把他拉进亭子里。
照片亭不大，勉强能坐下两个人。
背景墙有点斑驳，椅子是老式木质，边角掉了漆。
她坐下时裙摆刚好铺过椅面，他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靠近了。
“快坐，倒计时了。”她说。
他像是被定住了一样，直到“3、2、1”的提示音响起前一秒才急忙坐下。
就在那一刻——
她忽然轻轻侧过头，靠近了他一点点。
头发扫过他的脸，呼吸几乎贴上他的耳后。
咔嚓。
闪光一亮，画面定格。
他脸红到了耳根，眼神慌乱又不知所措。
而她笑得安静，像是早就预谋好的靠近。
相片缓缓从机器口吐出，两人一人一张。
他接过自己那张，手心出汗，照片边缘都捏出了褶皱。
她却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放进小包，什么都没说。
夜色很静，周围人群热闹着，可他们之间，有一层与外界无关的薄光在流动。
她低声说：“如果我们一直只是‘像情侣’……是不是也挺好？”
他愣住，想了半天，才慢慢开口：“但我想的是……如果我们本来就是。”
她没有回应，只是低头，把糖画的最后一口吃完了。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所有画过的她——都没这张照片来得真。
不是构图，不是光线，是她靠过来的那一瞬间，她选了他。
这一刻，他们像一对真的情侣。
也许，是因为——他们已经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