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权直奔着贫民区而去，丝毫不知身后跟了一条鬼鬼祟祟的小尾巴。
顾喜左躲右躲，一直跟着食物。
一直走到一栋简易木板搭建的自建房前，周权掀开蛇皮口袋做的门帘进去。
顾喜蹲在门口咬着指甲，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食物这次出来，跟他有关。
屋内传来交谈声，顾喜贴着门缝，看到里面有三个人。
食物旁边是一个脸生的男人，右前方站着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
男孩瘦瘦小小的看不清面容，顾喜的心却猛的跳动起来。
顾喜捏着心口的衣襟，心脏不受控制的疯狂跳动，撕扯着五脏六腑，将内里弄得一团糟，顾喜有点想吐。
他感觉呼吸难受，拼命压下想吐的欲望，仔细分辨里面的声音。
“……权哥，他就是顾星，我从末世前的人口登记上找到他有一个哥哥叫顾喜，但是末世后死掉了。”面生男人声音清冷，把小男孩往前推了推。
顾星看着眼前的高大男人，男人几乎有两个他高，眼神冷冰冰的打量他，带着无尽压迫感。
“说。”周权瞧着眼前瘦的骨头绷着皮的男孩，声音冷漠。
顾星咽了咽口水，浑身发抖，瞳孔兴奋颤动。
哥哥没死，他找到哥哥了。
周权“啧”了一声，找了个椅子坐下，低头点了根烟，混不吝的靠坐着，眼眸不屑的盯着男孩。
青烟模糊了他的脸庞，只透出一道令顾星如芒在背的视线，整个人如同蛰伏在暗处猎豹，随时准备张开血盆大口将猎物一口咬断脖子。
“我哥叫顾喜，他生下来的时候出了点问题，身体不好，每天都要吃药，好几次都进了icu，经常住在病房里。”
“末世来的时候，我哥刚好从医院回来，那天晚上是我的生日，我哥还给我戴了生日皇冠。”
“我很喜欢我哥，他从小有时间就会给我买玩具，还有各种好吃的。”
“虽然他吃不了，但是他看着我吃的时候会笑，他很开心。”
“他——”顾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絮絮叨叨说着哥哥和自己的往事。
“说重点。”
周权皱起眉头，打断顾星的话，他对小丧尸跟小屁孩的兄弟情深不感兴趣。
“爸妈很爱哥哥，他们一直没有放弃，带哥哥去医院，买了很多药，妈妈每天都要给哥哥打针。”顾星的声音低低的，越来越低。
“我们经常会在哥哥身体好一些的时候去游乐园，去看电影，爸爸妈妈很爱他，爱他的，不是不爱他。”
“呵呵，你们最后不也抛弃他了吗？”周权直接打断顾星的话，撕开虚假的面皮，冷眼嘲弄的瞧着小孩的面容一下子变得惨白。
顾星仿佛被掐住脖子的鸭，声音顿住。
“爱他就是在最后关头抛弃他，把他丢下。”周权的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恨，他盯着顾星，暴厉狠戾不加掩饰，仿佛下一秒就要将男孩的脑袋掀起来。
顾星沉默着，心脏上仿佛压了一块石头，重甸甸的。
他想反驳，想说“不是”，可是周权说的是事实。
他那可怜的哥哥是被抛弃的，妈妈最后把哥哥的半袋白砂糖也拿走了。
一点活路也没给哥哥留下。
因为在他们的眼里，哥哥是累赘，在末世里活不下去的，说不定明天就死了。
“早死早托生，一直吊着他痛苦我们也痛苦，我很爱他，但是我们也要活下去！爱不是全部，活下去才是。”这句话是妈妈说的，刚到基地，他总是哭着要哥哥，闹着父母。
母亲抹着眼泪抱着半袋糖呜呜咽咽的哭，父亲沉默着吸烟。
顾星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政府组织的撤离车队，父母却不愿意带哥哥走，直到后面看着贫民区内易子而食而明白了。
带不了。
贫民区内的居民有的面黄肌瘦，有的肥头大耳。
面黄肌瘦的人眼神惊惧，靠着政府每天的一把米而活，煮出来的粥都看不到米粒，汤清的可以洗脸。
肥头大耳的人每天锅里炖着肉，吃的满嘴流油，眼珠混浊，似乎每天都有吃不完的肉。
顾星一家三口在半个月内就把带来的食物吃的一干二净。
肉香味飘得很远，贫民区的人却骚动起来人人自危，那个时候的顾星什么都不知道，饿得受不了，哭着闹着要吃肉。
顾石天被他闹得烦了，抽出皮带狠狠抽了他一顿。
顾星跑出去哭了，委屈的厉害。
一个胖乎乎面目慈善的老奶奶问他是不是迷路了，听了他的哭诉，温柔的擦干他的眼泪，给他喂了一颗糖，牵着他回了自己家。
那一天，顾星差点疯了。
他从此以后再也不吃肉了，看到肉都想吐。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父母不带哥哥一起走了，活不下去的。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在末世里弱小就是原罪。
周权听完顾星的叙述，尽管早已猜测到小丧尸是被抛弃的，可心中还是顿顿的痛，仿佛被一柄大锤子狠狠砸了一下。
他敢肯定，顾喜醒了，甚至沉默的看着母亲拿走唯一的半袋糖，父亲带着弟弟，一家三口登上撤离车。
那个时候顾喜在想什么，是在哭吗？还是难受的哭不出来了？
烟灰落在手指上，虚弱的烫感让周权回神。
他忽然想起来，在b市基地的那一次，当他提出要离开时，顾喜的心声是“别走，别不要我”。
仿佛一把刀把心脏劈成两半，又撒了一把盐上去，狠狠蹂躏。
周权的呼吸骤然粗重失去平稳，他的脑子无比清醒，清晰回想起小丧尸害怕绝望的眼神，因为恐惧而皱缩的瞳孔，还有明明很难受却不敢提出来，也不敢推开。
因为被抛弃过，所以害怕被再次丢下。
小心翼翼，咬着嘴唇，独自承受不开心的事，连不舒服都不敢提出来，只是自己偷偷抹眼泪。
周权垂着眼眸，把猩红的烟头碾进掌心。
顾星瞪大双眼，看着男人自虐般把掌心烫出一个水泡。
男人浑身散发着阴鸷狂虐，低气压让在场的另外两人不敢出声，拼命压低存在感，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
周权深吸一口气，心头沉甸甸的疼，被割开撒了盐，架在火上烤，翻来覆去的疼，连同呼吸都带着痛意。
仿佛每一分都是煎熬，疼的麻木。
他的小丧尸吃了那么多苦，而其中也有他的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