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归元寺碑林
越王勾践剑劈开东湖暗流的刹那,胡宇轩听见青铜剑穗上的玉蝉发出尖锐嘶鸣。那些吸饱了他鲜血的玉蝉突然活过来似的,在剑柄处疯狂振翅,拖拽着他向汉阳岸畔某处潜行。当他挣扎着爬上岸时,晨曦正漫过归元禅寺的琉璃瓦,将五百罗汉堂的飞檐染成血色。
锁骨处的龙形胎记灼痛难忍,胡宇轩低头看去——昨夜被玉蝉咬破的伤口竟渗出淡金色血珠,这些血珠沿着皮肤下的经络游走,勾勒出江汉平原水脉图的纹样。最刺眼的是龟山位置,那里盘踞着一团青铜锈色的淤痕,正随着心跳频率明暗闪烁。
“施主湿气入骨,可要讨碗姜茶?”
苍老的声音惊得胡宇轩猛然转身。扫洒老僧佝偻着背,手中竹帚正划过《汉江治水碑》的基座。青石碑面布满蜂窝状孔洞,晨露顺着“明万历四十二年”的刻痕渗入碑底,竟发出类似编钟的叮咚声。
当老僧的竹帚第三遍扫过碑文“郑武公导汉入江”那句时,胡宇轩突然发现异常——那些被水蚀蛀空的孔洞,在特定角度下竟与越王剑的菱形暗格完全吻合!他踉跄着扑到碑前,剑尖无意识地点向碑面某处孔洞。
“锵!”
金铁交鸣声震落檐角露水。治水碑突然从内部裂开蛛网纹,碑文阴刻的楷书笔迹如群蛇游动,重新排列成鱼鸟篆的模样。胡宇轩的胎记骤然发烫,眼前浮现出昨夜东湖水幕中那幅楚人锁龙帛画——青铜链缠绕的巨龙脖颈处,赫然套着半截郑国制式的青铜樽!
“大师可知这碑文里的郑武公...”他转头询问,却见老僧早已不见踪影,唯有竹帚横在碑座旁,柄端刻着与孙立诚那枚战国玉觿相同的蟠螭纹。
暴雨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雨珠击打在碑面鱼鸟篆上,竟沿着笔画沟壑汇聚成剑招轨迹!胡宇轩瞳孔收缩——这分明是套精妙绝伦的水系剑法:起手式“凿龙门”斜挑而上,第二式“导洪峰”回腕蓄势,到第十式“镇波眼”时,雨幕中竟凝出三枚悬浮的水剑,恰似曾侯乙编钟的枚乳造型!
“原来治水碑即是剑谱...”他喃喃自语,越王剑不自觉跟着雨剑舞动。当剑锋划过某个特定弧度时,碑底突然弹出暗格,一卷裹在鲛绡中的羊皮舆图飘落在地。
展开舆图的刹那,剑穗玉蝉集体发出欢鸣。这是幅用朱砂与青铜粉绘制的《龟山龙枢秘要图》,标注着郑武公埋藏镇龙青铜樽的方位。更令人心惊的是,图中龟山被描绘成三眼巨龙盘踞之相,而龙首第三目位置,正是母亲消失的龙王庙江段!
“轩儿,看香炉。”
恍惚间,母亲的声音混在雨声中传来。胡宇轩猛抬头,正殿前的百年紫铜香炉无火自燃,三柱青烟扭曲成“龙渊在郢”的楚国大篆。某个刹那,他看见烟雾中浮现出母亲的身影——她站在纪南城废墟上,手中捧着的青铜樽正在滴落龙血般的赤金液体!
胎记处的灼痛将幻象撕碎。胡宇轩攥紧舆图冲向罗汉堂,却在门槛处被某种无形之力弹回。他这才发现,地砖上数百个“卍”字符竟暗合龟山龙枢水脉的走向。当他的血珠滴落在某个特定“卍”字中心时,整座殿堂突然响起编钟雅乐,五百尊罗汉像的眼珠齐齐转向西北——正是龟山方向!
“咚——”
暮钟穿透雨幕。胡宇轩循声望向藏经阁,突然意识到钟摆的摆动轨迹,与舆图上标注的“以剑引樽”手法如出一辙。他跃上经阁梁柱时,锁骨处的胎记突然与梁间某行河洛数术刻痕产生共鸣。那些用赭石写就的算式,分明在计算青铜樽容积与长江水位的比例关系!
当最后一道天光沉入龟山背后,越王剑突然自主出鞘。剑锋蘸着胡宇轩掌心渗出的金血,在青砖地上刻出“亥时三刻”的古篆。他望向香炉,发现三柱青烟已凝聚成沙漏形状,烟丝垂落的速度竟与碑文剑招的节奏严丝合缝。
藏经阁顶传来瓦片碎裂声。胡宇轩提剑跃上屋檐,看见个黑衣人影正在揭取铭刻着青铜樽密咒的筒瓦。那人转身的瞬间,他如遭雷击——玄色面罩上方,那双蒙着灰翳的眼眸,分明与东湖水幕中凝视母亲的纵目虚影一模一样!
“还给我!”胡宇轩下意识挥出碑文剑招。雨珠在剑尖凝聚成三道水刃,却穿透黑衣人身体打在筒瓦上。瓦片应声碎裂,露出内层鎏金的文字:“镇龙樽启,必饮持剑者之血。”
黑衣人发出非人的嘶吼,身形突然扭曲成三眼龙影。胡宇轩的剑穗玉蝉疯狂震颤,剑格琉璃珠迸发的蓝光中,他看见黑衣人胸口悬浮着半枚青铜纵目面具——正是省博失踪的三星堆神器!
“郑家小儿,也配执掌龙枢?”黑衣人抬手招来雷暴。闪电照亮其腕间青铜链,那锁链纹饰竟与东湖帛画中禁锢巨龙的一模一样!
胡宇轩的剑招愈发凌厉,碑文中的“导洪七式”与越王剑的杀气完美交融。当最后一式“断江流”刺向黑衣人咽喉时,对方突然化雾消散,只留沙哑余音在雨夜回荡:“且看是汝剑快,还是云梦泽的孽龙醒得快...”
子夜钟声敲响。胡宇轩跪在藏经阁顶,看着手中筒瓦残片上的铭文在雨中消融。香炉青烟早已散尽,唯有“龙渊在郢”四字烙在他眼底。他握紧剑柄,终于读懂羊皮舆图角落那行小篆——
龙渊非渊,乃楚都纪南城下,三千青铜剑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