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照,染红了整片天空。云渺站在法医中心的玻璃墙前,注视着楼下熙攘的街道。暮色渐沉,城市的灯光次第亮起,如同缓缓醒来的巨兽。
指尖下的玻璃微凉,映出她疲惫却专注的面容。她轻叹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捻动文件夹角落。
身后,法医张教授的声音平静而专业:「云律师,这份监控记录与尸检报告有些微妙的出入。」
云渺转身,迅速恢复职业状态,肩膀微微挺直:「出入?什么意思?」
张教授将两份文件并排摆放,骨节分明的手指指向时间标记:「监控显示死者最后一次出现在公司是下午四点三十五分,但根据尸温和血液凝固状态,死亡时间应该在下午三点到四点之间。」
他的声音很轻,似乎连墙壁都不想让它听见。
「也就是说,死者可能已经死亡,却还出现在监控里?」云渺敏锐地捕捉到关键点,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张教授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还有一点更奇怪的是,正式报告被要求修改了这部分内容。」
他压低声音,身体略微前倾,「有人不想让这个时间差被注意到。」
云渺脊背一凉,白炽灯下,张教授脸上的阴影显得格外深沉。她接过文件仔细查看:「谁签署的修改申请?」
「检察院。不过签名很潦草,我看不出来是谁。」张教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手指轻敲桌面,「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云律师。有些事情...最好别追得太深。」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整个房间,随后是沉闷的雷声。云渺收起文件,心中涌起不安。
张教授的警告,父亲的回避,以及秦默的忽近忽远,所有这些都在指向一个更大的秘密。
「张教授,」云渺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你...认识我父亲吗?」
张教授整理器材的手顿了一下,眼神闪烁:「云局长是位正直的人。」他没有直接回答,却意味深长地补充道,「他一定很希望你平安。」
云渺想追问,但张教授已转身走向内室,留下她一人站在明亮的灯光下,影子被拉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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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雨点敲打着窗户,像一首节奏紊乱的曲子。云渺驱车前往死者家,路灯在雨水中形成朦胧的光晕。
几次转弯后,她停在一栋普通的公寓楼前,雨伞上的水珠随着她的步伐摇晃,滴落在楼道的地砖上。
手机轻震,屏幕亮起。秦默的消息:「注意安全,有人盯上你了。」
云渺皱眉,回复:「你怎么知道?」
「直觉。周围环境?」简短而急促。
「死者家门口。你在跟踪我?」云渺警觉地环顾四周。
「情况有变,随时保持联系。」秦默没有正面回答。
云渺将蓝牙耳机戴上,轻声道:「连接了。」耳机中传来一声轻微的电流音,然后是秦默低沉的声音:「保持通话。」
门铃声在公寓内回荡,几秒钟后,门开了。死者的妻子郑女士,一位约四十岁的女性,看上去憔悴但镇定。
她穿着简单的家居服,眼睛略显红肿,但神情平静得几乎不自然。
「云律师,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她的声音柔和而克制。
「抱歉打扰,有些问题想请教您。」云渺抖了抖雨伞,步入玄关。
郑女士为云渺端上一杯热茶,坐在客厅沙发上,目光掠过墙上的全家福照片:「云律师,您今天来是有新发现吗?」
茶杯上升起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表情。
云渺注意到茶几上摆放着保险文件,纸张边缘已经有些卷曲,显然被翻阅过多次。她心念一动,轻轻放下茶杯。
「郑女士,」云渺观察着对方的神情,「能否看一下您丈夫的书房?我需要了解些工作相关的细节。」
郑女士迟疑了一下,随后点头:「请跟我来。」
死者的书房整洁有序,墙上挂着几张证书和照片。云渺借着查看环境的机会,目光在房间各处游移。
书桌右侧,一个不起眼的保险柜嵌在墙内。指示灯显示密码锁处于激活状态。
「郑女士,能否借用一下洗手间?」云渺转向房门口的郑女士。
郑女士指向走廊:「左边第二扇门。」
确认郑女士离开视线后,云渺迅速回到保险柜前。从包中取出一个小型电子设备,这是她向It部门借来的密码破解器。
「你在干什么?」耳机中传来秦默警惕的声音。
「找关键资料。」云渺小声回答,同时将设备贴在保险柜密码锁上。
设备屏幕闪烁几次,显示出可能的密码组合。云渺尝试了几组,终于听到轻微的「咔哒」声。
保险柜门开了。
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几叠文件和一本日记。云渺迅速翻拍重要页面:保险合同、银行对账单、以及一封未拆封的信。
她注意到保险受益人一栏赫然写着一串代码:Aw-712。这串数字莫名熟悉,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拍完最后一张照片,她迅速合上保险柜,恢复原状。脚步声接近,云渺装作在看书架上的藏书。
「云律师,茶要凉了。」郑女士出现在门口。
云渺微笑着转身:「抱歉,职业习惯,总想找些线索。」
回到客厅,云渺继续询问:「郑女士,您丈夫最近有什么特别珍视的物品吗?比如配饰之类的。」
郑女士微微一怔:「他有副袖扣,从不离身。就连...下葬时也戴着。」她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小盒子,「这是备用的一副,样式相同。」
云渺接过盒子,里面躺着一对银质袖扣,做工精细,中央刻有一个简约的图案。
她从包里取出紫外线小手电,假装检查盒子,同时悄悄对准袖扣。
紫光下,袖扣表面突然浮现出肉眼不可见的纹路——一条盘绕的蛇形图腾,尾部指向一串微小的数字:1108。
云渺心跳漏了一拍,表面却不动声色:「郑女士,您丈夫最近有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人吗?或者提到过什么奇怪的事?」
郑女士沉思片刻:「他提到过一个老同学聚会,回来后情绪很低落。」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权衡什么,「还有,他书房里锁了一个抽屉,钥匙一直随身携带。」
耳机中,秦默的声音紧急而低沉:「云渺,立刻离开,有人在靠近公寓。右侧窗户,三楼。」
云渺正要问更多,郑女士忽然说了句让她警觉的话:「您和云局长一样认真负责,真难得。」语气中带着某种评估的意味。
云渺抬头,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文件:「您认识我父亲?」
郑女士似乎意识到失言,匆忙解释:「只是在报纸上看到过。您父亲以前破获过很多案子。」
她的目光却闪烁不定,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像是某种无意识的紧张反应。
云渺没有立刻追问,而是转向墙上的照片:「您丈夫的同事中,有没有人对他的...意外特别关注?」
「检察官来过一次,问了很多问题。不是现在这个,是案子刚发生时的那位。」郑女士抿了抿嘴,「他似乎对公司的项目特别感兴趣。」
云渺眉头微蹙:「检察官换人了?」
「是啊,后来换成了现在这位姓秦的。」郑女士叹了口气,「您也认识他吧?他问起您时,语气很特别。」
云渺心中一震,强自镇定地问:「他怎么说的?」
「他问我您来过几次,都问了什么。」郑女士看着云渺的眼睛,「我觉得他不只是公事公办。」
离开时,雨势已大。云渺走到车前,雨水打湿了她的肩膀和发梢。
耳机中,秦默的警告清晰传来:「你右侧二十米处,黑色轿车内有人。别看过去,自然上车,启动后沿主路行驶。」
云渺心跳如鼓,强迫自己保持镇定。钥匙插入车门的瞬间,她余光捕捉到一个黑影在雨中移动,右腿似乎微微跛行,袖口有金属物反射着微弱的光。
「他出来了,立刻驶离,不要停。」秦默的声音紧绷。
云渺迅速发动汽车,雨刷划开雨幕。她从后视镜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雨中,没有看清面容,只注意到那人右手轻微抬起,袖口处有东西在暗光中闪烁。
雨声中,她似乎听到了一声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像是相机快门,又像是枪械上膛。
「右转,然后在第二个路口左转,记住,看似随意但不要真的随机行驶。」秦默的指令清晰而冷静。
云渺按照指示操作,注意到一辆黑色轿车缓缓跟上,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别紧张,匀速行驶。前方红绿灯停下时,不要锁车门,我会从副驾上车。」秦默说道。
「你在附近?」云渺惊讶道。
「为了以防万一。」秦默的回答简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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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所灯火通明,深夜加班是律师的常态。云渺整理着从郑女士家获取的资料,不断在脑中比对各种时间线和人物关系。
监控录像、法医报告、保险变更——这些单独看似乎没什么,但放在一起,就像拼图缺了关键的一块。
她摘下眼镜,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秦默坐在对面沙发上,专注地查看着手机上的信息。
「那个代码,Aw-712,跟蛇形图腾有关吗?」云渺问道,打破了室内的沉默。
秦默抬头,表情严肃:「可能是一个组织的内部代号。那个1108数字呢?」
「感觉像是日期或密码。」云渺翻看着照片,「你说的那个人,为什么要跟踪我?」
「因为你知道得太多了。」秦默放下手机,「死者不是意外死亡,他可能发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
云渺思考片刻:「我需要查一下陈岩的通话记录。」
秦默眉头一挑:「你有权限?」
「不完全有。」云渺微微一笑,拨通了一个电话,「李处,是我,云渺。能帮个忙吗?我需要陈岩最近一个月的通话记录......是的,就说是我父亲要的。」
挂断电话,云渺向秦默解释:「我父亲的老下属,现在在通信管理处。」
秦默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比我想象的更有办法。」
「律师的职业素养。」她耸耸肩,「信息就是力量。」
不到半小时,一份加密邮件发送到了云渺的邮箱。她迅速下载并打开文件,眼睛快速扫描着密密麻麻的通话记录。
「看这里,」云渺指向屏幕,「死亡前两天,陈岩与一个号码通话了十七次,每次通话时间不超过三十秒。」
秦默凑近看:「这是一种联络模式,短暂通话避免被追踪。」
云渺继续往下翻:「死亡当天,有一个不同的号码连续呼入,却无人接听。」
她输入这个号码尝试搜索,电脑屏幕突然闪了一下,随后弹出一个未授权访问的警告。
「等等,这很不对劲。」云渺皱眉,尝试另一种搜索方法,但电脑突然卡顿,随后所有操作都变得极为缓慢。
秦默立刻站起:「关掉电脑,可能有人在远程监控。」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灯光突然熄灭,一片黑暗降临。连备用电源也没有启动。
「停电了?」云渺惊讶道,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
「不,这是人为的。」秦默警觉地移向窗边,「有人不想让你继续查下去。」
云渺借着手机的微光环顾四周,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她的文件一向整齐排列,但桌角的一叠文件微微错位,像是被人翻动过。
她轻轻触碰文件夹,手指感受到轻微的温度——有人刚刚翻看过。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升起。
「秦默,有人动过我的文件。」她压低声音,「可能还在律所内。」
秦默迅速靠近,低声道:「描述周围环境,出口位置,你手边有什么可以防身的?」
云渺环视办公室:「两扇窗,一扇门,离电梯约二十米,楼梯在反方向。手边有订书机和剪刀。」
「拿上剪刀,关闭手机照明,贴墙移动到门边。」秦默指示道,同时从西装内侧掏出一把小型手电,「跟我来。」
壁挂时钟指向午夜,秒针的滴答声在黑暗中清晰可闻。云渺小心翼翼地跟在秦默身后,发现窗户安全锁被巧妙地打开了,窗帘微微摆动,暴露了入侵者的路径。
窗外的雨还在下,与玻璃窗碰撞的声音掩盖了可能的脚步声。他们贴着墙壁缓慢移动,尽量避免发出任何声响。
身后突然传来轻微的\"嗒\"声,云渺下意识回头,只见一个黑影从窗边一闪而过。秦默反应极快,一把将云渺拉向自己,同时关掉手电。
「别动。」他贴着她的耳朵低语,温热的呼吸轻拂过她的发梢。
两人靠着墙壁站立,呼吸都放得极轻。云渺能感觉到秦默的心跳,沉稳有力,与她紧张急促的心跳形成鲜明对比。
黑暗中,有人推门而入。微弱的月光下,只能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动作敏捷而精准。那人径直走向云渺的办公桌,熟练地翻找着什么。
秦默捏了捏云渺的手腕,示意她不要出声。他慢慢抽出一个小型装置,看形状像是某种干扰器。
入侵者似乎找到了目标,手电筒的微光照亮了一张照片——正是从郑女士家拍摄的保险合同。他迅速将照片收入怀中,然后向窗口移动。
就在此时,灯光突然恢复,刺眼的白光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入侵者回头,正好与云渺四目相对。
那是一张陌生而冷峻的面孔,眼神锐利如鹰。他右手微抬,袖口处金属物反光——是一只与死者佩戴相同的袖扣。
秦默立刻上前,但入侵者动作更快,一个翻身就跃出窗外。秦默冲到窗前,只见那人如同训练有素的特工,沿着外墙管道迅速滑下,转眼消失在雨夜中。
「他拿走了什么?」秦默转向云渺。
云渺检查办公桌:「保险合同的照片,还有...」她翻找着文件夹,眉头紧锁,「陈岩案的关键证物照片不见了。」
在原本放照片的位置,多了一张便签,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字迹潦草却刚劲有力,像是匆忙中留下的。
「秦默,有人拿走了证物照片,留下了一个地址。」她小声说道,递过便签。
秦默查看地址,表情凝重:「这是城东的废弃工厂区。」
云渺刚要回应,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尖锐地撕裂了夜的寂静。来电显示为「未知号码」。
她犹豫片刻,接通电话。
「云律师,」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说道,机械而冰冷,「有人对您很感兴趣。如果想知道更多,明晚八点,便条上的地址。单独前往。」
通话戛然而止,只留下单调的忙音。
「他想引你入陷阱。」秦默直接说道。
「或者,这是获取真相的唯一机会。」云渺站在窗前,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如同命运正在她面前织成一张看不见的网,「那个袖扣,和死者的一模一样。」
秦默沉思片刻:「我们需要做好准备。这不是普通的绑架或恐吓,背后有组织在运作。」
远处,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在瞬间的光亮中,她仿佛看见对面楼顶有人正在注视这里,黑色雨衣下的轮廓模糊。
那个身影右臂微抬,似乎在调整什么装置,袖口的金属物在闪电中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闪电过后,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只剩下雨声和她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云渺紧握手机,心中涌起一股决心。无论面对什么,她都不会退缩。她拿起桌上的袖扣照片,紫外线下显现的蛇形图腾和「1108」数字,像是一把钥匙,正等待着解开这个谜局。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把钥匙可能会打开一扇通往深渊的门,而一旦踏入,便再无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