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甲卫的马蹄声撞破暮色时,皮延林正把半块桂花糕塞进嘴里。
甜腻的蜜饯粘在嘴角,他也懒得擦,只斜眼瞧着台阶下那匹通体油亮的乌骓马——马腹上还沾着未干的泥点,显然是从城南抄近路冲过来的。
\"大人!
太庙急报——\"玄甲卫的护心镜撞在门框上,发出闷响。
他摘下铁盔,额角的汗珠子顺着络腮胡往下淌,\"子时三刻起,九鼎殿里每隔半柱香就有龙吟声,守殿的老太监说那声音像从鼎肚子里往外挤,震得地砖都发颤!\"
顾清欢的绣春刀\"嗡\"地轻鸣半寸。
她手按刀鞘,目光扫过皮延林翘起的呆毛:\"去不去?\"
皮延林把最后半块桂花糕咽下去,伸手在桌角蹭了蹭指尖的糖渍。
他望着窗外渐沉的夕阳,竹椅在臀下发出熟悉的\"吱呀\"声——这把椅子他在玄案司蹲了三年,连椅腿上的虫蛀洞都数得清。\"又不是我惹的事。\"他打了个哈欠,眼尾浮起懒散的笑,\"上个月西市鬼市闹尸变,上个月前北城门河漂女煞,哪回不是......\"
\"不去我一个人去。\"顾清欢转身就走,绣春刀鞘撞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嗒\"。
皮延林望着她挺直的脊背,突然笑出声。
他抄起搭在椅背的旧青衫,在肩头随意一搭:\"成,正好今天还没签到。\"他弯腰捡竹榻下的布鞋,瞥见顾清欢停在门槛外的脚步,鞋尖微微翘起——像只等不到主人的猫。
太庙的红墙在暮色里泛着暗紫。
赵德昌的官服比他们先到一步。
这位两朝老臣扶着汉白玉栏杆,玄色翟纹补子在风里翻卷,见着二人时却弯下腰,双手捧起茶盏:\"两位大人来得正好。\"他眼角的皱纹堆成菊花,递茶的手却稳得像块石头,\"老臣守了太庙三十年,头回见九鼎有动静。\"
顾清欢没接茶盏。
她的目光扫过赵德昌腰间的玉牌——螭虎纹,是圣君教暗卫的标记。
三年前灭门夜,她爹的亲兵里也有块一模一样的,后来那亲兵的尸首被挂在城门楼,舌头被割成了三截。
\"主殿在那边。\"赵德昌抬手指向朱漆大门,袖中滑出半片金叶子,\"非天命之人触碰九鼎......\"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珠在皮延林身上转了两圈,\"轻则折寿,重则魂消。\"
皮延林盯着金叶子落地时溅起的尘灰,突然打了个响指。
他踢开脚边的青砖,竹榻\"咔\"地卡在两块砖缝里——这是他在玄案司练了三年的绝活,躺下去正好能晒到最后一缕夕阳。\"你们先看,我躺会儿。\"他把青衫垫在头下,双手枕在脑后,\"系统提示说今天签到地点不限,躺哪不是躺?\"
顾清欢的刀鞘又撞了他的竹榻一下。
这次声音更轻,像春夜落在瓦上的雨。
九鼎殿的檀香混着铁锈味涌进来时,皮延林正闭着眼数房梁上的彩绘云纹。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里炸开:【检测到法器共鸣,今日签到地点生效】。
他感觉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掌心突然发烫——是那日在轮回井边捡到的因果符,此刻正贴着皮肤灼出红痕。
\"恭喜宿主解锁《懒仙诀》第十二重·懒意融器术。\"机械音带着懒洋洋的尾调,倒像在学他说话,\"可短暂吸收法器本源,时效与宿主懒意成正比。\"
皮延林的手指无意识地抠进竹榻缝隙。
他翻身坐起时,顾清欢正站在离他三步远的位置,绣春刀出鞘三寸,刀尖指着居中的青铜巨鼎——鼎身铸满饕餮纹,原本闭合的眼睛此刻正缓缓睁开。
\"这鼎......\"他伸手轻贴鼎壁,掌心的因果符突然发出刺目金光。
鼎身传来震动,像有人在他识海里敲编钟,\"不是祭器。\"他的声音发颤,连自己都没察觉,\"是封印阵眼。\"
\"放肆!\"
龙吟声裹着罡风劈面而来。
铁影从鼎中踏出时,皮延林被吹得向后踉跄,却在竹榻倒下前稳稳坐了回去——这是他练了三年的\"懒汉桩\",躺得越松,坐得越稳。
铁影的身形半虚半实,铠甲上的鳞片泛着青铜冷光。
他手持玄铁剑,剑尖几乎要戳到皮延林鼻尖:\"擅闯九鼎殿,触碰封印阵眼,当诛!\"
皮延林抬头看他。
对方的剑穗在风里乱舞,像极了上个月在茶楼听书时,的说书人拍惊堂木前抖开的醒木套子。\"我不是来毁鼎的。\"他突然笑了,指节抵着下巴,\"我是来找人的。\"
铁影的剑尖微微偏移。
\"你知道《懒仙诀》是谁创的吗?\"皮延林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三百年前,有个懒道士在终南山躺了三年,说要'以懒破万法'。
后来他走的时候,在鼎壁刻了行字......\"他伸手抹过鼎身某处,灰尘簌簌落下,露出一行蝇头小楷:\"懒意即道,破阵不劳。\"
铁影的铠甲突然出现裂纹。
他望着那行字,玄铁剑\"当啷\"落地:\"你......\"
\"动手!\"
赵德昌的暴喝惊飞了梁上的乌鸦。
皮延林眼角余光瞥见他咬破舌尖,鲜血喷在柱角的八卦图上——那是困魂阵的启动诀。
地缝里涌出黑雾,瞬间漫过他的脚面,顾清欢的绣春刀在雾里划出银弧,却像砍在棉花上。
\"小皮!\"她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急切。
皮延林望着脚边的黑雾,突然躺平。
竹榻\"吱呀\"一声陷进地缝,他却笑得更欢:\"系统,十倍返还触发没?\"
识海轰鸣。
【检测到法器共鸣+宿主懒意达标,触发百日十倍返还】
【获得\"懒意即道·强化形态\":懒意可化道纹,破万法封印】
金光从他周身升起。
黑雾触到金光的瞬间发出尖叫,地缝里传来机关崩断的脆响。
赵德昌瞪圆了眼,看着皮延林从黑雾里坐起来,竹榻上的草屑都沾着金芒:\"赵大人,这机关挺结实啊。\"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就是下次设计陷阱,记得留张躺椅——我明天还来签到。\"
顾清欢的刀已经架在赵德昌脖子上。
她望着皮延林发顶被金光映得发亮的呆毛,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血夜——她躲在米缸里,听见杀手们说\"要斩草除根\",那时她也以为,这世道的光早被血浸透了。
\"走。\"皮延林弯腰捡起竹榻,突然顿住。
他望着偏殿方向,那里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幽蓝,\"清欢,你闻见没?\"
\"什么?\"
\"偏殿的香灰味。\"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因果符,\"和主殿的不一样。\"
顾清欢皱眉。
她抽回刀,刀尖挑起赵德昌的下巴:\"偏殿供的什么?\"
赵德昌的喉结动了动,刚要说话,突然七窍流血。
皮延林望着他倒下的尸体,又看了看偏殿的方向。
他把竹榻往肩上一扛,对顾清欢挑眉:\"今晚玄案司的床板太硬,我想......\"
\"你敢在太庙过夜。\"
\"嘘——\"他指了指偏殿的飞檐,那里有片瓦微微晃动,\"有人在等我们。\"
月上中天时,太庙的影壁后闪过两道身影。
皮延林的竹榻撞在偏殿门上,发出轻响。
他摸出怀里的火折子,借着火光,看见门楣上刻着三个小字——\"藏珍阁\"。
顾清欢的绣春刀抵住门闩。
她转头时,正看见皮延林冲她笑,发顶的呆毛在风里晃了晃:\"系统说,今晚签到地点......\"
\"偏殿。\"
\"真聪明。\"
门\"吱呀\"一声开了。
殿内漆黑如墨,却有股熟悉的气息涌出来——像极了他掌心因果符的味道,又混着点若有若无的懒意。
皮延林摸黑躺下,竹榻正好卡在两块砖缝里。
他望着头顶模糊的梁架,突然轻声道:\"系统,今天的签到奖励......\"
\"叮——\"
识海的机械音还没说完,偏殿最深处传来\"咔\"的轻响。
像是某个尘封百年的机关,终于被人轻轻拨动了。